元旦放假,樓溫趕早,久違地回了家。
擰開門,她習慣地朝客廳喊道:“爸,媽,我回來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換了拖鞋,她走到了父母房門前,房門未關,床上堆著還沒來得及疊好的被子和各式的衣服。
“爸,媽。”她又喊了聲,依舊沒人應。
家沒人在。她反而鬆了口氣,每次回家,陳敏的第一句話必然是問她成績,進步了便是不冷不熱的一句“還要繼續努力”,退步了少不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樓建新在旁邊也是愛莫能助,偶爾幫著樓溫說兩句,就會變成他挨罵。陳敏能從多年前懷孕時沒喝上的雞湯一直說到前兩天買錯的菜,然後以最經典的那一句“我這輩子嫁到你們樓家真是倒了大黴”來收尾。
次次如此,循環往複。
樓溫開始恐懼踏進家門,每次擰開門就會被沉重的疲憊覆蓋,隻有躲進自己房間鎖上門,將陳敏的抱怨隔絕在外,她才能感覺到一絲自在。
“真好。”沒有抱怨責備的寂靜的家,樓溫深吸一口氣,叛逆地將書包扔在了地上,撲向自己緊閉的房間。
一開房門,過道上堆了好幾袋子幹貨,床上也被鋪上了另一床被子,還沒來得及皺眉,入戶門就響起了一陣鑰匙轉動的聲響。
樓溫走到門邊,拎著超市購物袋的外婆推開了她家的門。
沒人和樓溫說過,外婆會來。
看到樓溫外婆好像一點也不不意外,甚至忽略了寒暄的步驟,很是自然地把手袋子交付到了樓溫手。“溫溫過來搭把手。”
樓溫打開袋子看了一眼,麵有隻雞,還有一些新鮮的排骨。
“你以後少和你媽置氣,你媽要是不疼你,還會讓你讀書?女娃娃將來都是要嫁出去的,花那多錢在你身上……”外婆灌了口水,攤在沙發上喘著氣,說話也含糊不清的。
外婆向來重男輕女,一心培養的舅舅前兩年病逝也沒留下個子女,突然丟了依靠的外婆才終於在晚年醒悟過來,將遲來的用心花在了陳敏身上,但毛病依舊不改,見到陳敏家隻有樓溫一個女兒,沒少攛掇著陳敏再要一個。
外婆的那番話,樓溫往常也沒少聽,隻當左耳進右耳出,沒往心去,反正不管外婆再怎說,他們家也隻有她一個女兒。
樓溫提著袋子走到冰箱前,一樣一樣往外碼好,再一齊塞進了冰箱。
“你聽到沒有?千萬不能惹你媽生氣了!”
這場對話終於要迎來結束了,樓溫關上了冰箱門:“知道了。”
外婆放下了水杯,走到樓溫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語氣欣慰道:“你知道就好,這樣你媽少操點心,懷你弟弟也能舒服點。”
“弟弟?”樓溫終於從這場尋常的對話中搜尋到了不尋常的信息。
外婆忽然意識到了什,如同做錯事一般,眼神閃躲,不置可否:“小孩子問那多幹嘛?”
樓溫俯身撿起了地上的書包,不用追問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你去哪兒?”外婆追問道,生怕她賭氣跑出家門。
樓溫抱著書包,看不出喜怒:“我回房間做題。”
房間門關上的那,她聽見了外婆的嘀咕,“女娃娃家脾氣還挺大。”
她倒是希望自己脾氣能再大些,像哪吒鬧海似得將這個家攪得天翻地覆,而不是如此平靜地接受了她將要有“弟弟/妹妹”的現實。
她不是什都不懂的小孩子,一個突如其來的和自己相差將近16歲的新生命的加入並不會讓她感到期待。
她明白從此家她本可以獨占的所有都將被一分為二,“公平”地分給那個孩子。
與其說她自私到一點也不想分享本就奢侈的“父母的愛”,倒不如說她是在害怕,她害怕看到陳敏親昵地親吻那個孩子,她害怕看到陳敏沒有抱怨,溫柔對待孩子的樣子,她害怕看到樓建新下班第一個走向的是那個孩子而不是詢問她要不要一起看會兒電視。
她害怕自己成為外婆口中不值當的“女兒”。
尤其是在所有人都瞞著她,靜待生米煮成熟飯的行徑中,天平的傾斜已經有跡可循。
陳敏和樓建新是在中午時分回的家,外婆燉的雞湯香味飄滿了整間房。
樓溫聽到他們輕聲商量的動靜,戴上了耳機,耳機的英語聽力就像糊成一團的顏料讓人分辨不清,她在試卷上劃重點,整麵都被劃上了黑線,就算再極力克製也做不到集中注意力。
“篤篤篤”門口傳來三聲敲門聲。
樓溫歎了口氣,樓建新來找她了。
她摘下了耳機,裝作不解地看向身後來人:“爸爸,有什事嗎?”
樓建新坐在了床邊,和樓溫的視線平齊,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是這樣,爸爸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樓溫了然,“是媽媽懷孕的事嗎?”
“額……對,你媽媽懷孕了。”樓建新突然忘了詞,沒了後續。
樓溫笑了笑,想給他一些寬慰:“我無所謂的,你們決定好了就行。”
雖然說是來商量的,但就算樓溫說了不同意,他們也不會去把孩子打掉,他們隻是來通知樓溫的,假借商議之名讓自己顯得比較民主公平罷了。
“那就好。”樓建新很開心。
樓溫看著樓建新臉上那如釋重負的笑,也學著笑了起來。
“那爸爸先出去了,你也馬上出來吃午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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