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清晨，奇冷。天都還沒亮就走在馬路邊上，對卓菲來說真是件稀罕事。對顧揚來說也是。不過既然都醒了，躺在床上也睡不著，他們幹脆起床，悄悄從家溜了出來。

    她麵穿黑色針織連衣裙，胸口一排裝飾的小紐扣，外麵一件駝色羊毛大衣，沒扣紐扣，隨意地敞開著，脖子上垂下黑色流蘇圍巾。腳上蹬一雙黑色馬丁靴。顧揚黑色皮衣麵是棕色圓領毛衣，翻出淺藍色的襯衫領子。因為幾個小時之後要當值，他把黑皮鞋先穿上了，和黑色的長褲配合得相得益彰。

    不管怎看，像他們這樣的一對男女，此時應該出現在幹淨敞亮的地鐵車廂，地鐵駛往這座城市高樓林立的政商中心。他們卻在工作日的清晨，出現在市井街頭，駐足菜市場內，彎下腰向賣蔬菜的小菜檔檔主，詢問西蘭花和番茄的價錢。他們還不緊不慢地走到賣魚和海鮮的水產店，買了一條足夠大的海鱸魚。

    魚被裝在袋子，由顧揚拎著。買的其他東西也由他拎著。兩人並排走在人行道上，腳步悠閑緩慢得像兩隻懶洋洋的貓，顯然不同於周圍行色匆匆買了菜趕著去上班的行人。

    他們還在早餐店門口排了十多分鍾隊，買了新鮮炸好的油條和熱氣騰騰的包子豆漿，才慢悠悠走回家去。

    顧太太端著剛煮好的小米粥從廚房走出來，見顧揚跟卓菲兩人從外麵回來，不覺詫異地問:“你們……你們怎從外麵回來啊？我還以為你們沒起床呢。”

    卓菲搶在顧揚前頭說:“我沒試過逛早市，就拉著顧揚陪我出去逛了會兒。我們買了一些菜，還有早餐。”

    “哦，你們不怕冷？今天天氣可冷了，最低氣溫比昨天要低三度……”顧太太邊絮叨著邊走進廚房，繼續忙活全家人的早餐。

    剛才她已經煮了一鍋小米粥，再做兩個小菜，炒一盤三鮮炒麵，再加上顧揚卓菲買回來的早點，這頓早餐足夠豐盛了。

    卓菲幫忙舀小米粥，給每個人都舀了一碗。不多時，顧太太端著小菜和炒麵出來，一張小圓餐桌挨挨擠擠擺滿了早點。

    顧萬洗漱完畢從浴室走出來，卓菲朝他甜甜地說了聲早安，他一愣，連忙笑著回了個早安。

    吃過早餐後，顧萬背上背包出門，趕去學校上班。顧揚換上整套製服，彎腰擦掉皮鞋上的灰塵，也要出門去上班了。

    卓菲站在門邊看著他，突然別扭起來。她怎感覺她已經過上了跟他結婚之後的生活？跟他的父母同住同吃，努力融入他的原生家庭，每天早上他出門，她送別他，然後盼著等著他回來……他們以後的生活，會是這樣的嗎？如此平淡和普通？完全區別於他們以前發生過的那些浪漫情節，好像正在讀一本童話故事，讀著讀著才發現它是成/人童話。

    他穿戴整齊，身姿挺拔地站在她麵前，卻見她睜著兩隻沒有焦點的大眼睛，神思不知飄去了哪。他伸手摸摸她的臉，傾身過去在她耳邊低聲問:“是不是害怕跟我媽單獨相處？”

    她回過神來，抬起雙眸，對他淺淺笑著:“沒有，我不怕，伯母又不會吃人，我為什怕？”

    他眉毛上挑:“那你是舍不得我去上班咯？”

    她加深嘴角的笑意:“才沒有，你今天不是當值嗎？晚上就能回來？我怎會舍不得你？”

    “啊？你說真的呀？那我可傷心了……”他扁扁嘴，裝出委屈難過的樣子，“我可是很舍不得你的呢……”

    他以前常常這樣跟她鬧著玩，每次她都會踮起腳在他唇上落下一個香甜的吻。但今天，站在他家的門口，他媽媽在廚房收拾東西隨時有可能出來，她不敢跟他太膩歪了，隻是踮起腳在他臉頰上匆匆一吻，便催他出門:“你快上班去吧！不能遲到的呀！我等你回來。”

    顧揚出門後，家剩下卓菲跟顧太太兩個。不得不說，這氣氛還是有點兒尷尬的。如顧揚所言，顧太太是個脾氣很好平易近人的人，手腳勤快，一刻都閑不住。清洗完早餐用的餐具，吸塵、拖地、抹桌子、蹲下身用濕抹布擦拭木餐桌的牙子，一邊幹一邊笑嘻嘻的，卓菲想幫忙，被她三言兩語阻止:“你別插手，這些事情我天天做，都做慣做熟的了，你不會的。你回房間去吧，早上起那樣早，躺床上補補覺吧！”

    語氣那樣和藹可親又不容置喙，卓菲隻好聽話地回到房間去。她不想換睡衣，所以沒有躺回床上去，而是拖了張椅子坐在窗邊，把手肘支在窗沿上，托著下巴，抬頭望外麵的天空。

    對麵有一棟樓擋著，她隻看到兩樓之間一小塊的天空，像一方橙藍色的手帕。伏在窗沿上往下看，下麵是一塊幹淨的空地，周圍種幾棵梧桐樹，樹與樹之間，在粗粗的枝椏上綁了晾衣繩，有人把被子放在晾衣繩上曬。

    好驚奇，她從沒見過這樣具有生活氣息的場景。

    突然有個瘦瘦的女孩出現，她拿著個晾衣架來到空地上，先把晾衣架展開了，然後再去抱來一張被子，最後吃力地把那被子搭在了晾衣架上。

    卓菲認出來，是方曉晴。對於這個根本算不上情敵的女孩，卓菲還是忍不住關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視線隨著她身影的移動而移動。

    樓下的女孩也許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她猛地掉過身子，抬頭往上看。四目相對，卓菲當然毫不畏懼，甚至露出大方的笑容，朝樓下揮了揮手。方曉晴在原地僵了一瞬，很快地，她把視線收了回來，麵無表情地又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