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初動未聞雞,贏馬街中踏凍泥。
燭暗有時衝石柱,雪深無處認沙堤。
今天是臘月廿六,除夕元正假前的最後一次常朝。
五更五點,有金吾於鼓樓擂鼓,傳徹長安城。遂而可聞大小街鼓齊響,城、坊之門依次洞開,長安就此蘇醒。
與此同時,含光、安上兩門開啟。監門校尉立於門前階上,取門籍,高喊“唱籍”二字,百官上前依次核籍搜身,如此又過幾門,於宣政門前行立班序。
搜身序班已畢,過宣政門入中朝,文由東門而入,武由兩門而入,又是一輪唱名搜身。
中朝宣政殿,殿前有三門並列的宣政門,其左右分別分布有中書省、門下省以及弘文館、史館、禦史台館等官署。這是皇帝三日一常朝,朔望視朝和朝見百官辦事冊拜的地方。
中朝之內,設黼底、躡席、熏爐、香案。宰相為首,文、武對列。
忽聞鳴鞭傳警,侍中鄭闈曰:外辦!以扇相掩,皇帝升禦座,撤扇。尚書令秦芷、中書令顧始、侍中鄭闈三人為文首,雍國公顧應及、勳國公崔準兩人為武首,眾官手持笏板再拜。
門下侍中鄭闈踏步出列曰“有製!曾囑禮部確改元之字,今期當商定稟上。”
禮部尚書杜曲泉出席跪拜,手呈奏卷,曰“稟陛下,臣攜下細析五百七十四字,議後定有六號可用,請陛下定奪。”
方慍喜下階取卷,轉呈於你麵前。你接過展開,上書有:麟德、耀德,武狩、天授、儀鳳、明熙。
“……文宗皇帝厚德故號德,朕自以之標榜卻不敢自號。‘武狩’謂之戰興武勝,戰興武勝又可喻天下蕩而百姓苦,不取。‘天授、儀鳳’其意雖善,卻過猶不及、偏頗難立……”
說著,你的目光從文卷抬起,不經意與姑母的視線相觸。盡管你已不似第一次常朝時那般惶恐不安,但隻要望見姑母你的心中便能安穩許多。
你將文卷擱在案上,繼而望向階下人,平聲繼續道。
“照臨四方曰明,敬德光明曰熙,天下安定,謂之明熙,唯此號可以堪用……杜尚書惠思。”
“臣得幸陛下首肯。”說罷,杜曲泉拜而趨退回席。
“有本則奏,無奏退朝——”
“臣有本奏。”
你看見發聲之人時有些意外,是雍國公,這是他頭一次在朝上請奏,倒不知他要說些什。
“臣請陛下立後。”
此言一出不止是你,朝上眾臣皆是訝然,大殿內驟然私語紛紛,但又極快得安靜了下來。
據你所知,雍國公向來獨善其身,置身於宦海風波之外。父皇在時,他既不欲參與官政鬥爭,更不願了解宮闈之事。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你甚至不確定眼前這個人是否是雍國公。
他持笏立於殿中,目垂視地,並不看你。你正想從他的臉上瞧出些端倪,隻見他抬眸望你,目光平和卻堅毅,沉聲複道“臣請陛下立後”,看起來並不像是一時興起之言。
按說立後一事你隻與姑母曾私下議有一次,若要提出此事姑母也應當會於自己相商,此般自不會是姑母告訴雍國公的。除非隔牆有耳……可坦言,你心中並不認為雍國公會如此行事。
見場麵僵持,秦芷踏出一步也趨步上前來。
“稟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妥。”
秦芷的出現讓事情向一個微妙的方向發展——整個大昭的文武之巔,正因新帝的立後事宜分庭抗禮。
你暗自忖度,自知姑母與雍國公交情泛泛卻也相敬有禮,此言定有她的道理。
“尚書令請講。”
“是。臣以為陛下國恤尚不過兩月,此時立後,恐有愧孝義。君不孝,天下恥之。再,陛下尚幼,雖已及笄,但孕子傷身,不得不慎之又慎。陛下為天子之軀,肩挑日月,背負星辰,萬不能有失,必要待身健體強之適時才可立後……”
秦芷一頓,側首對顧應及淡淡道:“想必,雍國公亦不想看到陛下龍體有所閃失吧。”
顧應及回看秦芷一眼,又轉過頭來麵不改色,不假思索道。
“尚書令多心,陛下千金之軀,太醫署自當萬分照護。”
說罷,他又前踏一步,舉笏而言,擲地有聲。
“君不孝天下恥之,社稷無後天下唾之。正因先皇無子,陛下得以踐祚,天下已為之辱,若陛下無後而終,不僅是陛下之過,更是先皇之愚!”
“你——!”
你陡然聽此話,霎時怒火中燒,怒不可揭,勃然拍案而起,指著他大聲喝到。
“你可知你在說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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