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劉大夫跟在下人的後頭踏進屋內，坐在床前的方氏忙起身迎了上去，語氣透著急切：“劉大夫，你趕緊來把個脈吧，瞧瞧蘭寧可是有喜了？”

    劉大夫坐在了椅子上，雙眼微閉，開始為蘇知珺診脈。

    他氣定神閑地移開搭在她左手手腕上的手指，旋即又將手指搭在了她的右手手腕上。

    他收回手指，捋了捋胡須，道：“脈象雖弱，不過據老夫看來，應該是喜脈沒錯了。”

    同樣也在屋的陸太太和佟太太以及幾個丫鬟聽了，俱爭先恐後地向方氏道喜。

    方氏喜不自勝，除了連聲回答個“好”字之外，竟連一句別的話都說不出口來了。

    還是方氏身邊的胡嬤嬤更沉得住氣，忙謝過劉大夫，自作主張地給了一筆豐厚的診金，還喚來個下人吩咐道：“好生送送劉大夫。”

    方氏興奮地搓了搓手，來到床前，滿臉是笑地問道：“蘭寧，你現在覺著身子如何，可還有哪感到不適？”

    蘇知珺自己也鬆了一大口氣。

    原來是有喜了，方才她竟以為凶手另有其人，還提前對她下了毒手。

    她靠在大迎枕上，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笑得甜蜜又溫柔：“多謝母親掛心，我也沒覺著哪不適，就是有些犯惡心，還有些犯困。”

    方氏笑著點了點頭，道：“犯惡心，犯困，這些都是正常的。你好好歇息吧，左右我屋也沒有外人。”

    坐在椅子上的陸太太戲謔道：“月芸，你這是高興得糊塗了吧，這天大的喜事你怎的也不跟灝哥兒說一聲？灝哥兒平日那般疼愛蘭寧縣主，還特意送了她一對雕了石榴的簪子，光我們幾個在這樂的，卻隻瞞著他這個當爹的，這怎說得過去啊！”

    方氏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開口埋怨道：“你瞧瞧我這記性，也是高興得糊塗了，竟把灝哥兒給忘了。”

    她揚聲喚來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吩咐道：“趕緊去把灝哥兒叫來，就說我們都在靜深堂等著他呢！”

    丫鬟應聲退下。

    眾人皆歡天喜地地聊著這從天而降的喜事，唯獨何婉卿一人，聽到大夫說是喜脈後，一絲陰霾爬上了她的眉頭。

    旁人雖不知她的心思，可她身邊伺候的芙蕖又豈會猜不透她心的酸意和怒意。

    怕她當眾失態，芙蕖忙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對何婉卿附耳道：“小姐，我們還是趕緊回席吧。”

    何婉卿明知自己杵在這不但幫不了一絲一毫的忙，反倒隻會讓她感到堵心，可她偏不願依了芙蕖的話體麵地離開靜深堂，隻覺得方才過來診脈的劉大夫是個老眼昏花的庸醫，定是哪弄錯了才會斷定蘭寧縣主是喜脈。

    早在方氏後知後覺地差人請程言灝來一趟靜深堂之前，他身邊的小廝和風就已得了消息。

    和風深知三爺很是在乎蘭寧縣主，待他從旁人口中得知蘭寧縣主在女眷的宴席上突感身子不適，他細細打聽了幾句，就忙走到三爺旁，俯身對他耳語道：“三爺，小的有要事要稟告。”

    程言灝素來知道和風做事極有分寸，又見他神色凝重，知道定是關乎著一樁要緊事，忙起身帶著和風去了僻靜處談話。

    “三爺，縣主適才在席間突然覺著身子不適。”

    聞言，程言灝臉色驟變，盡管他有意克製著，但那種溢於言表的懼怕和不安情緒卻藏也藏不住。

    和風見他臉色蒼白，忙出言寬慰道：“三爺放心，縣主眼下已被下人們扶著去大太太屋休息去了，大太太也已派人去找大夫了，估摸著過一會兒大夫就該過來了。”

    程言灝死死握住拳頭，才勉強讓自己維持著平靜。

    蘭寧前世亦是赴了一場宴席後中毒而死。

    但今生，他手下有自己的人可用，也已早早地部署下去盯緊了毒藥來源渠道。

    難道盡了一切努力，前世的悲劇依然避不開嗎？

    蘭寧她絕對不可以有事！

    他緊緊攥住佩戴在腰間的玉墜，像是要從玉墜上吸取力量讓他撐住不至於倒下。

    他丟下和風，轉身去了靜深堂。

    他穿過靜深堂的院門，擼了把臉，深吸了口氣，毅然踏進了屋內。

    程言灝無視坐在椅子上的諸位女眷，徑直來到床前，低頭凝視著雙眼緊閉躺在床上的蘇知珺。

    她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向紅潤的薄唇上毫無血色。

    見狀，他頓感驚慌失措，一路走過來時本就伴隨著他的那種恐懼感分毫未減，反倒愈發加深了些。

    他喉嚨發緊，向坐在床邊光顧著打量蘇知珺的方氏低聲問道：“母親，蘭寧她……”

    他的嗓音帶著止不住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