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管大人們忙著什,我爹不好說,我那師父可是天底下最負責的,生怕我這棵小樹哪天長歪了分叉了。
趁他們不得空,一定要躲得遠遠的,不然被逮住又要問功課又要背書。午飯時能想起我就好。
走前廳怕是會撞見師父,我從廚房後門溜去了湖心亭。
其實本來也不叫湖心亭的,隻是掛亭子那的牌匾不知爹讓誰寫的,我到現在都一個字不認識。自小叫慣了湖心亭,大家竟都跟著這樣叫起來,就更不知道它本來叫什了。
湖心亭還有一點好處,那就是通常不會有人來。
有不少人打掃這園子,可廊橋都不大管的,要是見了我來,就更沒人管了。
所以我的寶貝藏在這還是很安全的。
亭子有石桌石凳,我爹特意悄悄命人將石桌鑿出暗格,表麵看不出什,隻在桌麵下邊緣處留了凹槽,我的鐵盒子剛好放得下。
後來萱姨知道了,還是萱姨想得周到,說鐵盒子久受水氣就鏽了,麵的東西該糟了,於是送了我一個黃花梨的。雖不是新的,卻邊角圓潤,我很喜歡。
從後廚的小門直接溜進院子,這樣才不會在廳撞見師父。
隻是沒等我找到我的寶貝呢,就被小娟姐姐叫住了。
“我的小祖宗,打量你跑哪去了呢!一幫子人連樓下的屋子都去問了,胖嬸說剛在廚房見了你,一眨眼你跑這來了。”
小娟姐姐壓低聲音說:“左先生還說呢,你指定是來這了,我猜也是。八成是先前來園子找的人沒看仔細,不是你恰巧走到拱門後,就是你蹲在這他沒看到。”
“我師父真來啦?這急尋我幹什?”
小娟姐姐隻拉著我走,不再言語了。
“一家子人找我就不知道喊嗎?我可真沒聽見誰喊我,聽見的話我早應了。”
“小娟姐姐你說話呀?是不是我做錯事了?是不是我爹不高興了又要罰我?”
見我急得快哭了,她才略走得緩些,回頭衝我笑了下:“沒事,別怕。”
她又仔細端詳了一下:“你今天這發辮誰給紮的?怎的用了黃頭繩!偏又趕在這清明的時候!是要尋主家的晦氣嗎?!難怪……”
“黃頭繩怎了?”
她一邊解下自己的發繩給我換上,一邊拉著我快步走著。
“按咱們靖城的規矩,子女守喪……呸呸!總之,你不能戴。”
棠鏡莊園坐落在靖城北部,再往北一點就是繪江了。過了那江就算是北方,與靖城的風土人情很是不同的。
萱姨雖窈窕纖細,有南方女子的柔美,可她的的確確是北方人,應該是不懂這個風俗吧。
我默不作聲地快步跟上。
以前爹來到棠鏡莊園,他的那些保鏢從來都是暗中保護,現在連後門都直接站上崗了,讓我頗有些意外。
穿過一樓走廊時,樓先前沒一個人影,此時竟全都在這站成了一排。
就聽管家壓低聲音訓話道:“懂不懂什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到了二樓見了我師父,師父先是厲聲問道:“葉繪婉,跑哪去了!”後又態度和緩下來,“沒事,別怕。跟我進來吧。”
挨著樓梯口這是我爹的書房,麵放了張簡易的床,他徹夜工作時就在這湊合一宿。
給他送夜宵的時候,總見他站在窗前抽著煙發呆。
真不知道為啥不抓緊時間工作,放著主臥好好的大床不睡,高高的個子要蜷在一張小床上。
而此時,師父帶我進的不是書房,而是我爹的臥室。
這屋的人好像比走廊的人還要多還要忙,我個子雖小卻依然是他們眼中的阻礙,躲了幾躲我才跟著師父找到個不礙事的角落。
穿軍靴的這些叔叔在外圍走來走去,圍著一群穿白大褂的,而我爹,應該就躺在他的床上。
“師父,我想看看我爹。”
“別急,婉婉。過一會兒。”
可這一會兒不知道是要多久,沒有人說話,而時不時響起的輕聲歎息,讓這一會兒更加的難熬了。
“師父,我爹他傷得嚴重嗎?”
聽見我說話,近前的兩個官兵看了我一眼,又踱著步子走開了。
“婉婉,不要怕。大夫在給他治療呢,會沒事的。”
師父沒有踱來踱去,貌似氣定神閑,進屋就站在那沒換過地方。可那雙手哪怕捏在一起還是輕微抖著。
“葉見森,又是這個時候出事,你可真行!”
這回眾人隻敢偷偷看向師父腳尖,然後訕訕地離開。
嗯,會沒事的。
我爹是何等人物,上次從戰場回來大難不死,茶園說書的老頭都說了,閻王爺又看了看生死簿,那十六前頭還有個六呢!這才趕忙把我爹送回了陽間。
沒想到我一個小孩子還記得呢,師父卻忘了,想來是隻顧吃茶了。
過了許久,隻聽一聲低悶壓抑的嘶吼,眾人稍稍散開。
有大夫悄悄擦了擦臉,也不知是汗水還是被嚇哭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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