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季難得良心發現，洗了兩件衣服沒有帶回家。程留正窩在自己床上看書，燕其音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們高一分班搬過兩次寢室，最後那次分科考試搬到這棟條件比較好的樓層，現在才有獨立的衛浴。學校領導就這樣，一個念頭要幾百人要死要活的。畢竟演講稿都是尊敬的領導，老師，最後才是親愛的同學們。

    “程留，你星期五晚上還在寢室嗎？”趙季問，

    “嗯，怎了？”

    趙季拎著一條擰得半幹的牛仔褲，聲音從洗漱池那邊傳來：“星期五能幫我收一下嗎？我明天白天晾外邊兒去肯定沒時間回來收，下個星期給你帶鴨脖吃。不過，我之前還一直以為周五晚上沒人呢。”

    程留聽到這兒才來了興致，“為什？”

    趙季神秘兮兮的，“我聽說這兒原來是個女生寢室，是有個女生晚上晾衣服從陽台上摔下來了，這棟樓才空了。晚上，還有人聽見哭聲呢，你不怕嗎？好多人星期五都提前回家了。”

    他聲音聽不出什喜樂，平靜道：“我家遠，不方便。”

    “小心晚上趴你床頭……說，程留！幫幫我吧，幫我晾下衣服吧？”

    程留心一陣惡寒，還是微笑道：“鬼界法則，不得傷害被子的人。”

    “你幾歲了？這幼稚。”

    燕其音這個時候才推門進來，好奇道：“說什呢？這熱鬧？”

    “在說女鬼爬床應該有什反應。”程留冷靜道，“我周五晚上不回家，他想嚇我。”

    趙季擰完衣服就聽到這句，怪叫道：“你小學生，還告狀打小報告？”

    燕其音回過味兒來，好像是有一點在外麵被人欺負了打小報告的意思了。但程留本人顯然不那想，“我這是冷靜的陳述問題，你不要毀謗我。而且，我跟他說話算什打小報告？你自己做賊心虛。”

    趙季瞅了燕其音一眼，看他沒有要幫腔的意思。這才嘴硬道：“你不就是看我不敢弄燕其音，才故意……”

    “你說誰小學生？”

    “說你怎了？”

    ……

    燕其音就這樣聽著兩隻小學雞互啄，有些親昵地揉了揉程留側著身子看書的時候，露在床邊的狗頭。小狗看起來有點煩躁，“說了多少次了，不要一直摸我頭。”

    燕其音的手沒動，他聲音很低，有一種少年特有的柔和：“周五晚上不回家，你一個人待在寢室不無聊嗎？”

    程留莫名從書抬頭看他一眼，“我不一直這樣過來的，現在才問。”

    趙季哪壺不開提哪壺，把衣服在麵晾好了出來。看見在床頭說話的兩人，陰陽怪氣道：“留留，你不會在撒嬌吧？”

    “滾！”

    燕其音若有所思，沒說話。

    程留氣的從床上坐起來，抄起他的枕頭砸了過去。趙季也不甘認輸，在下麵抄起夏侯的枕頭應戰。索性枕頭質量很好，不然肯定是一地的絨毛了。

    等到兩個人都累了，麵紅耳赤地安靜下來了。

    燕其音才放下手機，抬頭道：“打完了？”

    程留咳嗽了一聲，有點尷尬地說：“打完了。”

    燕其音跟他們是同齡人。但有些時候他老是覺得燕其音比他們成熟一些，總是想刻意在他麵前留下一點“我也很成熟”的印象，但結果的走向往往事與願違。

    趙季哼了一聲把下鋪的枕頭放好，爬回自己床了。前段時間他手機被收了，放假之前跟陳文明軟磨硬泡居然又給他泡回來了，現在美滋滋地在跟女朋友聊天呢。

    “看我。”燕其音說，

    程留往下麵探頭，哢嚓！

    “你幹嘛呢？”

    燕其音小心把照片鎖好歸類到一個相冊，裝作若無其事道:“我自拍不行嗎？”

    程留順手抽了趙季枕著的枕頭砸下去，“少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拍我。趕緊給我刪了！”

    趙季正樂著呢，突然腦袋底下一空，他迷茫而憤怒地看了一眼程留。

    “你搞什？”

    燕其音把手機揣兜放好，又把趙季的枕頭扔回去。沒有一點心虛的意思，反客為主道:“你敢拿枕頭砸我？”

    程留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趙季，又低頭看了看眯著眼威脅人的燕其音。燕其音嚴肅的時候表情是很冷的，他對燕其音還老是帶著點說不分明的好奇和向往。和他做朋友，更有一種這優秀的人怎會挑中我的不真實感。所有的放肆都是建立在他的隨意之上，但當他不再隨意時……

    “我錯了。”

    趙季:？

    情勢急轉直下，趙季都看傻了。

    燕其音沒說話，眉頭皺著。他從一邊的床梯翻身上來，程留伸直的腿忍不住曲著避開了他一點。莫名地，有些領地被人侵占的局促不安。他像慌亂的兔子，被人逮住了最後一個窟。

    “怎說……著說著你上來幹什？”

    燕其音隨意地抽出口袋的手機，聲音聽不出什情緒：“你怕我？你聽到了什？”

    他看起來很平靜，像雨夜雨水打著搖晃地棕櫚葉，沙沙聲和風聲交織。平靜之下又有說不分明的壓抑的暴風雨，好像一場即將到來的的暴雨前的積雨雲，帶著厚重水汽的平靜。

    程留沒說話，有點莫名其妙。他覺得燕其音的反應好像有點大了，什聽說了什？趙季感受到這冷凝的氣氛很自覺地翻身下床，溜了。

    他小心地扯了扯燕其音的衣角，有些別扭地解釋：“我不是怕，我是……覺得，你這樣的人願意跟我做朋友……”

    燕其音冷不丁地笑了，嘲諷道：“我這樣的人？我什樣的人？連讓你生氣都不敢的朋友？”

    程留沒法應對他這一頓陰陽怪氣地輸出，一時間有些委屈。明明是你先拍我了，最後怎還要我道歉？就算我沒打招呼扔你有些過分，也不用這樣給我甩臉子吧？可惜，他漿糊似得腦子還沒明白燕其音為什生氣。

    看他不說話，燕其音一句話沒說自己下去了。

    白天上課，

    “其音，你能幫我看看這個句式嗎？”

    “……”

    燕其音頭都不帶抬的，沉默不語。

    兩個人跟小學生似得不說話，連他要從座位過都是直接跨過程留的，早飯晚飯也叫別人帶了，再不就不吃或者自己吃。每次程留想跟他說話，他就帶上耳機或者寫作業背書，一直到星期五晚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程留心情莫名很沮喪，跟考不好那種沮喪差不多。就像是我覺得你本來就不需要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到的事情都不被需要的，一種失落感。

    周五晚上的夜晚都是家長來接孩子的，行李箱的輪子在地板上骨碌著滾來滾去的聲音很煩。他很討厭這種場景，越熱鬧，越討厭。

    “這個月怎樣了？生活費夠不夠啊？”

    “老爸，我要去吃街角那家的燜飯。”

    “你媽給你煮了，回家吃，外麵的不健康。”

    “……”

    腳步聲和說話聲循環往複，煩得讓人心灰意冷。

    燕其音還是不跟他說話，拎著行李箱路過他，轉頭湧入熱鬧的人群中，就不見了蹤影。他本來想幫他拿東西，又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