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0
從地下通道跑出來,張崇邦一路緊跟邱剛敖。
一座廢舊的教堂,紅頂白牆,看上去很久不用了,顏色發灰,卻還是莊重肅穆。外部四周都搭了鋼管腳手架,似乎是要翻修。
張崇邦推著邱剛敖,兩人齊齊從五彩的玻璃窗戶跌進教堂。
“砰-——”
這座年久失修的教堂,麵早已沒了當初的整潔恢弘,雖是白天,卻灰暗暗地。滿地都是灰塵,到處擺放著施工的工具,河沙,水泥,還有同外麵一樣的鋼管腳手架,滿牆都是。
教堂當中擺著一台廢棄的白色鋼琴,落滿灰塵。而後,是一座高大潔白的聖母像,即使環境如斯,她的嘴角依舊掛著聖潔的微笑,看向世間眾人的眼神,永遠悲憫和慈愛。
從跌入教堂,兩人沒了木倉,就拚上了近身搏鬥。
邱剛敖跪壓在張崇邦上,表情猙獰,眸中帶著強烈的恨意和報複的狠絕。一隻手勒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拿著匕首,用力往張崇邦的臉頰刺去,想在他的臉上也劃上一道深深的疤痕。
他就是要讓張崇邦把他受過的一切,全都經受一遍!
看著近在咫尺的刀刃,張崇邦掙紮著,而後,頭一低,猛地往前一滾,躲過這一刀。
同樣,邱剛敖被帶得往前滾,緊接著,麵對張崇邦飛撲起來的一拳,他迅速出腿,把人踢出幾米的距離之外。
兩人分據一方,各自對峙。
張崇邦翻滾幾圈,從地上爬起來。
“你無路可走了,投降吧。”
邱剛敖反問他,“回去坐牢啊。”
“你們這些人,說一套做一套,阿晴也是。”
“所以我一出來就殺了她。”
張崇邦沒想到他連未婚妻阿晴也殺了,一時間,看他的眼神複雜難明。
“那蔡昱穎呢。”
“之前來警局找過你的蔡小姐?”
張崇邦忽然想起那個在警察局,對邱剛敖滿心都是擔憂和關切的女人,那個偷偷找人要保釋邱剛敖的女人。
對於她,邱剛敖又是何種態度呢?
像是沒想到他會提起蔡昱穎,聞言,邱剛敖難得愣了一下。
蔡昱穎
她是不同地。
不論他做了什,蔡昱穎永遠都會偏向他。
即使什都不知道,她也永遠都那相信著他。
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可她總是帶著微笑,一次又一次走回來,告訴他“阿敖,隻要是你,我就相信。”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想。
如果,當時在法庭上作證的是蔡昱穎,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沒有。
她就是那樣,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傻得很。
她就像是水,溫柔包裹著他這塊在火爐被燒得炙熱滾燙,充滿恨意的鋼鐵。
張崇邦見他那雙狠厲的眼睛,難得出現一抹茫色,覺得還有回頭的希望,繼續道。
“阿敖,跟我回警局吧。”
“就算是為了蔡小姐。”
“如今你這個樣子,你有沒有為她想過?”
邱剛敖從思緒中慢慢抽離出來,幽暗的瞳孔,眼神逐漸堅決,看著麵前的人,心底積壓已久的怨恨再次浮現。
“沒有我,她會過得很好。”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但蔡昱穎不同。
往後的日子,沒有他這樣黑暗的人,她會過得很好。
說罷,邱剛敖甩出兩把□□,鋒利閃著寒光的刀刃在他手中揮動,利落,迅速,在空中劃出好幾個刀花,讓人看得眼花繚亂,他自己卻分毫無損。
見狀,張崇邦也知他心已絕,再無回頭可能。
隨即也不多話,抽出腰間的收縮警棍,一把甩出電棒。
兩人皆呈攻擊姿態,最後的決戰,一觸即發!
電光火石之間,也不知是誰先出手,兩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邱剛敖攻勢強烈,兩把□□在空中不停劃破風聲,逼得張崇邦節節後退。而後,手持警棍的張崇邦,猛地一揮棍,把兩人隔開距離。
兩人在教堂正中,你來我往,刀過棍去,每一招都淩厲帶風,每一步都驚險萬分。
白刃相接,搏鬥生死!
而這一場凶狠而血腥的打鬥,皆被教堂當中那尊白色的聖母像看在眼,她的眼神還是那樣悲憫。
不知過了多久
教堂外的天,陰沉沉地,起了風。
風吹過教堂的屋頂,驚起三五隻白鴿,風雨欲來,它們掠動翅膀,忙著找一個避身之處。風吹得大樹都在瑟瑟發抖。街上的行人變少,慢慢地,車子也少了好些。
厚厚的雲層,烏壓壓地,慢慢挪動著,不知要將這場風雨帶去何處。
灰蒙蒙的教堂,視線並不算太清楚。隻知道那兩人的戰場不停移動,依舊打得難解難分。空蕩蕩地的教堂大廳,再無其他任何聲源,他們每一次出拳劃破空中的風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砰!”
“咚!”
眨眼間,兩人的戰場挪到那架白色鋼琴前。
張崇邦手持一根鋼棍,不停揮甩,邱剛敖左閃右避,不停後退,躲避他的每一棍。於是,鋼棍甩在牆壁上,落在地板上,砸在那架廢舊的白色鋼琴琴鍵上,“咚咚”直響。
緊接著,邱剛敖用手中的斧子勾住他的鋼棍,用力往後一拉,張崇邦重重摔在那尊聖母像的腳下。
不給喘息機會,邱剛敖舉起斧子,猛地朝人砸去,張崇邦翻身一躲,那一斧便落在聖母像身上,“砰”地一聲,石頭飛濺,聖母像被砍出一道深深的裂縫。
張崇邦後退幾步,接著用鋼棍抵住他的斧子,強壓著邱剛敖退到鋼琴前。突然,張崇邦抓著他的頭發,按著他的腦袋,向鋼琴狠狠砸去。
“咚!”
“咚!”
邱剛敖被生生壓著頭,用臉在鋼琴上滾了一圈,無數琴鍵猶如一塊塊鐵石,連續不斷的撞擊,劇烈的疼痛仿佛要把人臉上的骨頭都硬生生磨平,碾碎,徹骨痛極!
強忍住疼痛,他彎下身,把後背的張崇邦猛摔出去,身體砸到聖母像,再狠狠砸在地上,張崇邦隻聽得自己後背“咯噠”幾聲骨頭碎裂的聲音,整個後背都好像摔散了,痛得人齜牙咧嘴!
那尊聖母像被張崇邦這一砸,搖搖欲墜,倒向那架白色的鋼琴,從石像中間裂開,斷裂成兩截,露出一根支撐石像的鋼筋。
“——”
石像碎裂,濺起灰塵漫天,遮人視線。
而就在這灰茫茫的視線,張崇邦看見一把刀穿破層層塵土,直直朝自己刺來!
他隻來得及用手一擋,那刀便硬生穿透他的手骨,露出沾血的刀尖,疼痛迅速傳至大腦,徹心徹骨!
“啊——”
彼時,邱剛敖看著他因疼痛扭曲的臉龐,笑得駭人可怖,陰森沉暗,眸色帶著報複的快感,癲狂近瘋魔,如嗜血撒旦,索命惡鬼!
沒能在你的臉上烙一道疤,那就在你手上留一個吧!
也不知,張崇邦是怎樣忍著那劇烈的疼痛,把刀從手上拔出,再從地上爬起來,用手肘抵著邱剛敖的脖子,猛衝幾步,把人壓在牆壁上,用頭做武器,重重朝他撞去。
再接著,用膝蓋砸掉他手上的匕首。
“啊——”
他咬著牙,扯著邱剛敖的一隻胳膊,朝牆壁一蹬,一個後空翻,把人帶摔在地。再提著最後的那點力氣,拽住邱剛敖的胳膊,幾下扭轉,一聲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響起,邱剛敖的一條胳膊廢了!
做完這一切,張崇邦才敢放鬆一刻,癱倒在那架白色鋼琴腳下。
他被刺穿的手掌還在流血,後背的骨頭不知碎掉幾塊,大腿被匕首刺了好幾個血窟窿。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計其數,可謂慘烈至極!
“啊——”
被廢掉一條胳膊的邱剛敖,再沒能爬起來,半張臉上都是鮮血,疼痛模糊了意識,他倒在地上,隻能靠兩條腿無力的掙紮。身上的每一處傷,現在都成了討債的鬼,鑽心剖骨,每一寸每一分都仿佛碎裂,都在痛!
看著麵前已經快麵目全非的邱剛敖,張崇邦心中何嚐不悲,何嚐不憤。
昔日,那些兩人共事的畫麵一一浮現腦海。
“阿敖,下個月,又該升了,盼到啦,別得意啊哈哈。”
“嫉妒啊,邦主,羨慕是吧?”
“等我升上去,就能抓一百個,一千個賊,那就天下太平了。”
“喂,明日之星啊,什時候請客吃飯啊?”
“放心吧,請客第一個請你啊邦主。”
“邦主,沒有你,我不會當警察,你是我的榜樣啊前輩。”
“不是吧,我在你心這重要?看來要讓你下跪拜師了。”
阿敖,是什,竟然讓我們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忽然,無數的紅外線對準地上的邱剛敖。
教堂湧入幾十個警察,高處,還趴著五六個埋伏的狙擊手,鋪天蓋地的紅外線射來,那些黑漆漆的木倉口,全部對準了地上的人。
麵對這一幕,邱剛敖卻突然笑了。
張崇邦不願再次看到邱剛敖被逮捕的畫麵,站起身,捂著滴血的手往外走。
身後,邱剛敖的聲音傳來。
“我認輸,但我不認命!”
“我在牢的時候,我想到一件事。”
被無數木倉口瞄準的邱剛敖慢慢站起來,步伐顫巍,搖晃不穩,饒是如此,他還是站了起來,帶著滿身的紅外線瞄準,踏過石像碎塊,踩上鋼琴。
張崇邦轉過身,他已經跌跌撞撞地,站到了那架白色鋼琴上,身上的黑色西裝早已沾滿灰塵和血跡,皺皺巴巴,破舊不堪。
那雙被鮮血遮蓋了大半的眼睛看過來。
“如果那天是你去追可樂。”
“我們倆的命運,會不會反過來?”
“”
沒有回答。
看著沉默的張崇邦,邱剛敖笑了。
下一秒,身體往後一仰,直直倒地,落入碎裂的聖母像中,心髒被支撐石像的一根長長地鋼筋刺穿。
他死在聖母懷中,神懲罰他死亡,並擁抱了他的罪惡。
在意識快要消失的那幾秒,邱剛敖想到了蔡昱穎。
現在,她還在未來大道等他吧。
對不起。
沛沛,我很感謝天主能在最後的日子,把你送到我身邊,讓我能擁有在世間的最後一點愛和溫暖。
隻是,我終究走不到未來。
而蔡昱穎的未來,也注定沒有邱剛敖。
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我還是個警察,一個好警察。
你還是醫生吧,醫生警察,該是很般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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