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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2年2月14日,西方情人節。德國慕尼黑市中心聖母廣場的大教堂舉辦了一場世紀婚禮。紅毯鋪了上百米，兩側盡是穿著袖珍版洋裝西服的小花童,他們手上是清一色百合，臉上的笑容比陽光更燦爛。

    各路媒體早已尋到有利位置狂拍富商大佬政要明星。

    “我的天，那是馬琳奧德麗，派拉蒙電影公司的超級大明星……還有馬克斯兄弟……”

    “幾個美國明星就值得你驚訝，看那邊，英國的撒羅西公爵,法國名媛克斯頓。”

    “……噢噢，雷諾家族來了，家主旁邊的就是整個德國最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杜維少爺！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曼德公司的海因斯先生,他出現之後廣場的氣氛可熱烈了不少,不知道多少人是為了M-101型戰鬥機來的。在東京大轟炸中，它的表現就很搶眼，莫說Miss冷還開著那玩意兒戲耍了英**方！”

    ……

    在這之前，本世紀最著名的婚禮應該是民國十六年冬天，蔣介石與宋美齡在上海舉辦的那場，可再豪華也比不上列強趕著送錢來的世界第一軍火商史密斯家族。冷清秋不是個喜歡等待的，而廠花也習慣了以大人物的身份壓軸出場，小兩口來得自然就晚了。

    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中，有半數是為了生意，剩下的則是想一睹女神容顏。冷清秋與史密斯家族合作這多年，關係友好融洽，哈吉特大婚她豈能不來？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而焦躁的，多少人掛著禮節性微笑虛偽的寒暄。或許昨天還是生意場上的死對頭，今天就能言笑晏晏相互恭維。粉絲們焦急等待的時候，金錦昊小朋友又折騰了他嘛嘛一回。

    金燕西來慕尼黑上演父子相認戲碼之前，胖小子一直是乖巧的。

    他生來安靜，除了被愛德華醫生一巴掌拍哭過以外，愣沒嚎過一聲。餓了或者想尿尿了都會睜開眼濕漉漉的盯著冷清秋，同時配合著哼哼兩聲。七個月都過來了，孩子他爸出現之後卻慣壞了這小子，從前離了親媽有姥姥帶著也好好的，落到金燕西手，除非爹媽之中有一個陪著他，否則鬧你沒商量，廠花去倫敦火燒大英博物館的時候胸前還綁著布兜，也虧他疼兒子到這份上，連西廠督主冷酷邪魅的形象也不要了。

    歲月是把殺豬刀。

    奶爸才是各路男士的終極目標。

    “爸爸，去去。”

    猴屁股已經一歲半，吐字已經很清楚，卻喜歡兩三個字往外蹦。簡化到這份上，妹子也明白了他要什。臥槽平時哈吉特叔叔來的時候沒見你多熱情，現在湊個啥熱鬧？不知道你親媽是玉女教主將全世界男性迷得神魂顛倒的超！級！女！神！

    突然鑽出個胖乎乎的蠢兒子多掉價？

    好吧，女神確有其事。

    ………玉女教主啥的，該不會是你自己封的吧？

    媽蛋你敢把當初黑不溜秋在黃埔軍校食堂打飯的照片曬出來嗎？

    這作死不怕粉轉黑？

    冷清秋倒不是嫌棄胖兒子，她完全能夠想象帶這小子出席婚禮會是怎樣的後續。不說自個兒身上的麻煩，哈吉特會詛咒她的……人家難得結次婚，這樣搶鏡頭真的好？不會被畫圈圈紮小人？

    雖然想到了可能發生的悲慘後續，冷清秋已然沒拗過猴屁股。

    主要那小子背後還有個給他撐腰的親爹。

    本來，地下戀情的確比公開少很多困擾……你也得體諒“正宮娘娘”看到皇上總和小宮女綁在一起的心情！什麥克阿瑟，希特勒，今兒個都來了吧！他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們新碎成渣拚也拚不起。

    金燕西捏了捏兒子的胖臉。

    “昊昊想去參加哈吉特叔叔的婚禮？”

    小家夥抱著粑粑的脖子點頭。

    妹子扶額，她是造了啥孽啊QAQ。

    這時候她還不知道胖兒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實際是受了孩子他爸的攛掇，父子倆一唱一和坑的就是她這蠢貨。

    所有不幸的猜測都成真了，冷清秋抱著猴屁股與金燕西並肩走上紅毯，各路媒體快門按得哢哢的。

    【請問您懷的寶寶是誰？私生子嗎？】

    【請問您與金顧問是什關係？】

    【你們已經秘密結婚了嗎？】

    【隱藏了這久為何選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曝光？是想搶新娘子風頭讓史密斯家族不痛快？】

    【女神與史密斯家族鬧翻了？】

    ……

    腦洞開得夠大的，從頭到尾妹子沒說一句話，他們已經想出這多種版本，冷清秋皺了皺眉，她很不喜歡聽到私生子這樣的說法，領證隻是走過場而已，猴屁股是在她的期待中降生的，EQ近似為負的蠢妹子在他身上投注了很深的感情。

    她想要說點什，還沒開口胖兒子就用死魚眼從各路記者身上逐一掃過，然後趴回冷清秋身上，抱著她的脖子懶懶道：“嘛嘛快走。”

    這四個字並不是無意義的，它傳遞了胖兒子的情緒。

    他知道爸爸媽媽沒有結婚，姥姥總是偷偷教育他要堅定的團結在嘛嘛身邊，懷孕不容易，絕不能輕易讓便宜爹舒心。冷太太也就是隨口那一說，猴屁股也沒做過答複，他卻記得這些內容。

    早熟的孩子你傷不起，小子這是在反過來安慰她。

    妹子的心情這才放晴了不少，她將胖兒子轉過來，讓他直麵各種好奇的目光，笑著解釋道：“我很不希望在這樣的場合說自己的私事，知名度太高會給新郎新娘帶來陰影，我大方的告訴你們，這是我兒子金錦昊，旁邊這位大抵就不用介紹了……今天哈吉特結婚，我拒絕回答任何與婚禮無關的問題，請報社的朋友們給個麵子。”

    冷清秋說得很客氣，卻讓聽的人後背發寒。

    這是威脅吧？

    翻譯成她一貫的變態體：

    魚唇的凡人老子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誰他媽敢拆台明兒就送你去輪回之路。

    報社還想不想開？要新聞還是要小命自己好生掂量！

    。

    記者們尷尬的笑。

    冷清秋這說誰還敢亂來，他們很快就找了話題插科打諢過去。

    新郎已經穿著帥氣的燕尾服等在教堂麵，秀珠妹妹今天極美，她本就是標準的美人臉，穿著嵌珍珠的手工婚紗，那高貴清麗的模樣讓前來參加婚禮的名人們讚歎。這是第二次，白秀珠在世界人民麵前露臉，前次還是托冷清秋的福上了慕尼黑當地的報紙以緋聞的方式出現。

    那時上演的是金燕西、冷清秋、白秀珠之間的狗血三角戀。

    誰知與她步入婚姻殿堂的竟然是背景人物哈吉特。

    世事無常。

    白雄起並沒有被邀請，秀珠妹妹沒什親人，她是被主教親自領到哈吉特跟前去的。之後就是大段大段的問話以及誓言。所有程序都完成之後，哈吉特並沒有讓賓客們去酒店享用美食舉杯慶祝。

    他說了一段特別感人肺腑的話，聽得杜維與海因斯滿臉辛酸淚。

    沒錯，這就是他們內心真實的寫照。

    開頭第一句就讓許多人側目——【認識冷清秋之後，我基本對婚姻失去信心。】

    臥槽別這樣。

    你忘了剛在在主教麵前說了什？

    “我——哈吉特史密斯，全心全意娶你做我的妻子，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你，我將努力去理解你，完完全全信任你。我們將成為一個整體，互為彼此的一部分，我們將一起麵對人生的一切，去分享我們的夢想，作為平等的忠實伴侶，度過今後的一生。”

    多感人的許諾，多堅定的誓言。

    眼看著就要被評為1932感動世界第一人，現在說這個真的好嗎？

    這是結婚離婚一起辦的節奏？

    雖然知道能和冷清秋相處不錯的家夥都不太正常，這也太超出尋常人的接受能力！

    “呃…………我想你應該看看身旁如花容顏的嬌妻，然後再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在今天說這樣的話，我真心為你們以後的夫妻生活感到擔憂。”已經有人忍不住站出來勸，哈吉特卻沒有給出他們期望的反應，他在笑。思路並沒有因為這段小插曲打斷，很快，他又繼續說下去。

    【1926年，我被父親招去廣州與她接洽BP15三用槍的相關事宜，那時候我還是個喜歡大胸細腰性感妞的正常男人，直到看到她……】

    【那應該是你們追捧的女神一段最黑暗曆史，沒錯，我要說的正是冷清秋。】

    【參加軍校排位戰的時候雖然也不美，已經比初見的時候好多了……你無法想象在廣州那會兒她黑成什模樣。我開始審視女性這個群體，要知道，這之前在我心中她們總是與性感、潑辣、溫柔這樣的詞語連在一起的。很顯然，Miss冷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

    【說這話之前我就做好了被套麻布袋的覺悟，我知道她在你們心中或高貴優雅或冷豔霸氣……開得了飛機玩得了股票……她不是普通爺們能夠染指的人物。事實的確也是如此，作為認識六年的老朋友，我在這真誠的勸你們：活著不容易，別再執迷不悟了，報刊雜誌毀終身！】

    【真正的冷清秋是什樣子？】

    【極端狂熱的愛國人士，戰鬥瘋子，千麵女郎，超級賭徒。】

    【1926年的時候，我們對中國的印象還停留在上個世紀，在得知黃埔軍校會參加那年的世界排位戰之後，我們不小心說錯了話……大約就是嫌棄的意思，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她使用暴力，你要知道，即便在那樣的時候，她的動作依然是優雅帥氣的，一腿子劈下去，我家那古董茶幾就是這陣亡的。】

    【她最擅長的是什？笑眯眯輕聲細語的說出各種可怕的話。】

    【認識她半年之後，我對女性基本已經喪失信心。】

    【整個德國都知道，我與杜維、海因斯是好朋友，從前也會一起去大劇院看戲，去歌舞廳放鬆……我們的品位是差不多的，軍校排位戰之後，杜維找到我，他說自己的審美出現了嚴重問題，對女朋友的要求竟然從妖嬈美麗變成了溫柔賢惠！……沒錯，就是溫柔賢惠！我們放棄了外貌以及身材方麵的追求，將條件放到最低，隻希望能找到宜家宜室的好女子。這是與冷清秋長期相處的所有男性必須經曆的階段……】

    【我那時天真的以為標準不能再低了，經濟危機到來之後，新的篩選條件出爐。具體是三點：1.活的；2.女的；3.正常的。】

    哈吉特說得很傷感，坐在前排的杜維與海因斯就快忍不住要抹眼淚了。QAQ，從前沒仔細歸納總結還不覺得，聽竹馬這說，他們發自內心的酸楚。全世界都在羨慕他們同女神關係好，總能輕易得到領先世界的軍備設計圖。

    ……群眾真的是最容易被煽動最無知的群體。

    天知道廣州談判那會兒他們被虐得多慘。

    合作協議不是那容易簽訂的。

    這些年，生意到時越做越大，節操長期餘額不足，下限也越來越低。

    他們終於來到了預料的終點：事業輝煌，感情蒼涼。

    【直到遇到秀珠，我才覺得灰暗的人生有了絢爛的色彩。心髒在加速跳動，很快……就好像要躍出胸腔。她問我能不能幫忙聯係冷清秋，我真想說寶貝兒別理那變態，有什事找我就好……】

    哈吉特表演得太投入，他捧著胸口整個就是被愛情撞了腰的癡漢模樣。新娘子忍不住笑起來，完全意外，她真不知道哈吉特那早就有這樣的想法。

    還在北平的時候，白秀珠就知道冷清秋與普通人不一樣，她不在乎任何外界言論，隻按本心做事，熱衷的領域也不是別家姑娘喜歡的。雖然知道這些，白秀珠真沒想到冷清秋能給周圍朋友帶來這樣可怕的陰影。

    杜維已經真誠的鼓起掌來。

    好！說得太他媽好了！

    海因斯則抬頭看了看頭上彩繪的穹頂，傻子……這容易就被哈吉特牽著走，那貨說得再對也不能改變他甩脫好兄弟一個人開開心心娶媳婦這樣的事實。當初說好的，舞廳一起泡，女人一起嫖。哈吉特現在的行為看在海因斯眼總有發動眼淚攻勢迷惑他們的嫌疑。

    直到新郎官將苦水倒盡，賓客們才陸續離開聖母教堂去酒店吃喝慶祝，史密斯家族大手筆，他們包下了廣場附近所有高級酒店，將世界各國趕來的社會名流安排進去，他們跨越大洲大洋不遠萬走一遭，絕不僅僅是為這對新人慶祝。好萊塢以及百老匯的明星們是想借機露臉上位，若能傍個什土豪後半輩子也就有了依靠。商人是想求合作有錢一起賺。經濟學家想邂逅冷清秋，聽她說說折騰美國股市的心得。政治家們主要是深入腹地查探德國現狀，能與中德結盟是最好，即便不能也得整個和平發展協議……

    到這份上，婚禮已經不僅僅是一對男女愛情的見證，其中夾雜了太多的政治與陰謀。

    能夠接到邀請的都是各行業的領軍人物，能混得風生水起他們之中就沒有傻子……雖然都恨不得朝目標人物撲上去直接引入自己關心的話題，他們忍住了。冷清秋警告過，甭管啥事都得過了今天，想安穩過日子的誰也別破壞哈吉特的婚事。

    從事新聞工作的才思都比較敏捷，他們沒敢纏著冷清秋問這問那，而是找到新娘子白秀珠。

    【我是英國《泰晤士報》的記者，恭喜你與哈吉特先生的愛情開花結果，此前，新郎已經發表過愛的宣言，您如何回複。】

    ——他是在解釋人生道路上苦難的七年，不需要回複。

    【真的是一見鍾情嗎？從初識到結婚隻有七個月？】

    ——是日積月累的感動，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

    【哈吉特史密斯先生做了什讓你答應他的求婚？】

    ——因為不滿於混亂的生活，去年八月我去了瑞士，那時候我與哈吉特的關係至多隻能定位在“不錯的朋友”，到瑞士半個月，他再次闖入我的生活。作為史密斯家族的繼承者他真的非常忙，每次隻能在小鎮上待半日，甚至更短隻是見一麵的時間，我以為這個愚蠢的行動很快就會被放棄，沒想到他卻堅持了下來。坦白說，因為受過感情的創傷，我一直封閉著自己的內心，是他的真誠與執著開啟了通往教堂之門。

    就算是七年前，BP15三用槍還沒問世的時候，哈吉特就是各家報紙八卦版的常客，德國高富帥隊伍的領軍人物，從來隻有名媛交際花倒貼他，還沒聽說他對誰這樣上心過。領回家過日子的和隨便玩玩的果真不一樣。

    再說白秀珠，她的確美，身上那股子清麗高貴的氣質很吸引人，放在閱人無數的德國土豪麵前多少有些寒摻。

    雙親：無。

    嫂嫂：日本女人。

    哥哥：漢奸。

    如此背景也能讓哈吉特戀成這樣。

    沒有別的解釋了，不是瑪麗蘇BUFF就是聖母光環。

    【你和Miss冷之間真像白雄起先生所說……是情敵？】

    ——這說其實不準確。

    ——我與燕西是打小就在一起玩，青梅竹馬難免有了更多的想法，那時總以為時間長了就能感動他，後來才知道喜歡這樣的情緒從來不能勉強。我出國之前最後見到的就是冷小姐，那時已經決定要放棄離開之前想同她說幾句話，卻有驚人的發現。如果不是在那天見到冷小姐，或許我很長時間都不能從這段孽緣走出來。

    【方便告訴我們女神說了什？】

    ——秘！密！

    白秀珠知道冷清秋如今在世界上的名氣，她早先就想過就算是結婚當天也有可能被搶風頭，比起名不見經傳的新娘子，媒體顯然對槍炮女神更感興趣。比起在北平的時候，如今的白秀珠已經變了許多……

    好吧，再大度的女人在婚禮上被人搶風頭大概也不會開心。

    妹子難得靠譜了一回，剛出場就撂了狠話，就算媒體記者都對她男人她兒子她的家務事感興趣，想到冷清秋一貫的做派，他們收斂了。白秀珠對冷清秋隱隱是有感激的，一來感謝她今日的低調，二來是因為沒有她自己或許就沒辦法遇到真愛。年少時的感情對人生的影響是巨大的，你或許記不得這輩子有過多少次愛戀，卻一定不會忘記初戀的對象是誰。

    多虧她來慕尼黑尋找冷清秋。

    多虧哈吉特的死纏爛打。

    白秀珠從未想過自己能夠真正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半年時間，她的人生真是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