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淵王府選在金陵城南,借了城外的一片重巒的景致,隻是入秋後山際間的黯淡蕭索,也一並借了。
金烏銜日西沉,山巒披覆著落霞的孤寂。
冷風吹來一陣薄霧,夔園不遠處一隻大雁飛掠直下,劃破天際。
亓郴就是在這個時辰,走入夔園的。
作為王府內最雅致的花園,碧梧掛錦,從竹點翠,颯颯風中,還彌散著今秋最後一絲奄奄一息的清幽桂花香氣。
亓郴卻聞不到。
她一夜未眠,從朝食到午後,她不想去看傅時湛,更不敢去看傅時湛。
靜立湖邊,亓郴手緊緊拽著昨日桑柔給她的珠子。粗糙到擱手的紋路,她卻摩挲了一夜。
如果傅時湛前世最後的目光,真是一個誤會。
她記起來,前世閉眼前,除了傅時湛的臉,在那之前還有一聲悶響……
她昨夜就試過了,如果真的是這顆珠子的話,掉落在鋪著織金鍛上,好像是差不多的聲音。
如果,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那嫁給他的費盡心機,是為了什?
她的重生,就像是一個笑話。
“公主!”身後,桑柔和木椅在青石板麵上轉動的聲音,愈來愈近。
夜色漸濃。
亓郴閉上了眼睛,顫微的長睫上濕了一片,分不清是霧氣還是淚。腦海中前世和今生的記憶交疊,她一個失神,腳下一滑。
就在她下意識地向後傾倒,欲抓住倚闌之際。
夜色被一聲尖銳的聲音劃破——“亓郴!”
傅時湛眼角飛快地跳著,木輪在被水浸濕的地麵打滑,他幾乎是直著身子撲向了亓郴,似乎忘記了自己雙腿已廢。
可是,他抓住了一隻手腕,比夜色更加冰涼的手腕。
月光之下,僅肖一就而落水的亓郴,和傅時湛一起,重重地落在輪椅之上。
她注視著傅時湛,像以往每一次主動的那樣勇敢,也像以往每一次主動那樣滑稽。
然後她看見,和前世一模一樣的目光,出現在正捏著自己手臂的人眼中。在一顆珠子從她手中掉落水中的那,侵占了傅時湛的雙眸。
那絕望,心碎的目光。
是啊。
亓郴與傅時湛親密在一處,卻仿若徑自孑立於無人之地。臉上是失了血色的慘白,一雙純粹烏黑的眼睛,順著傅時湛的方向,轉頭看向水中漸漸淡去的一圈漣漪。
不是她。
前世那個目光,不是給她的。
亓郴愕然地想,她如何配得上這樣沉重的目光呢。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傅時湛以為她是嚇著了,來不及掏帕子,用衣袖輕輕去撫亓郴毫無血色的臉。
“怎這不小心。”
可是那軟錦還沒碰到亓郴,壓在他身上的人就騰得一下跳起來,繼而被趕過來的桑柔,扶著離開。
塵埃落定,她與那人再不該有任何糾纏。
往常雷打不動的用膳時間,亓郴在屋忙著扔傅時湛的物件。成婚時的大紅玲瓏結要扔,繡著囍字的錦被要換……
換來換去,這個屋子竟然像空了似的。
等到桑柔被指點著掏抽屜,她又發現一個四角圓潤的石盒,那盒子古樸有餘,不像是公主會藏的東西。
“公主,這個也要扔嗎?”桑柔小心翼翼地垂頭問詢。
“扔,通通扔了!”話都說完了,亓郴才看見桑柔捧著的物什。繼而那夜的記憶如深徹入骨髓,天生地會演繹悲涼地哀歎,湧上亓郴心頭。
隻見一雙纖柔白淨的手,撫在冰涼的石盒上。
東流不作西歸水,落花辭條歸故林。
距離兩人青絲交疊,不過短短數日。可是亓郴想不明白,她舍不得的終究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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