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總，衛總……”

    一陣小聲呼喚，將衛康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李忠，笑著解釋道：“抱歉，剛才想得深了，一時入神。”

    “那這份報告上的情況，該怎辦呢？”李忠麵露憂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衛康定了定神，看向他，一臉淡然地說道。

    “這不是你能解決的問題，抗癌藥還要繼續研發下去，改進為四代，五代，甚至尋找新的靶點。”

    “癌症是生物進化失控的產物，這是衰老的副產品，也是烙印在基因組的本能。”

    “癌基因就源自人類基因組，人類基因組中先天就裝載有等待被激活的癌基因，因此我們的基因注定要攜帶這種致命的負擔。”

    “隻要了解一下一個癌細胞的誕生和奮鬥過程，就能明白人類能做的實在有限。”

    他深邃的目光越過李忠的身影，看向遠處的窗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故事的雛形。

    那是一個關於癌細胞的故事。

    “讓我們放飛一下想象，把思緒拉回到30年前。”

    衛康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仿佛在講述著一件平淡無奇的日常。

    “假設有一個正常的細胞，正安靜地呆在一名30歲消防員的左肺，過著悠閑自在的生活。”

    “某天，一小塊來自消防設備的石棉碎片通過空氣飄到了這個細胞的附近。”

    “消防員的身體對石棉碎片產生了炎症反應，碎片周圍的細胞，開始瘋狂地進入分裂狀態，就像正在努力愈合的小傷口一樣。”

    “一小團細胞從原始細胞中分裂出來，其中某個細胞內的ras原癌基因意外地發生了突變，它比鄰近的細胞生長得更快，形成了一個新的細胞團。”

    “這個細胞團現在成為了癌細胞的原始祖先。”

    “10年後，消防員40歲，像正常人一樣，他還有著吸煙的習慣。”

    “焦油中的致癌化學物，在抵達肺部邊緣時，與這一小群ras基因突變細胞水乳交融，其中某個細胞的基因又發生了二次突變，激活了第二個原癌基因。”

    “時光冉冉，又過了10年，消防員已經50歲了。”

    “發生了二次突變的細胞團中的某個細胞，在多次體檢中受到X射線洗禮後，獲得了另一次突變。”

    “這一次突變滅活了一個抑癌基因，但是由於該細胞中攜帶有兩份拷貝，因此突變幾乎沒有造成什影響。”

    “然而到了第二年，又發生了一次突變，兩個抑癌基因的拷貝都失活了。”

    “至此，一場致命的浩劫拉開了序幕。”

    “這些曆經四次突變的細胞開始以超出常理的速度加速繁殖。”

    “它們不斷生長，不斷突變，激活了人體內各種通路，一個細胞內增強移動性的基因被激活，穿過肺組織進入血液中。”

    “它獲得了在骨骼中生存的能力，隨著血流展轉到盆骨，到身體其他位置，在那定居下來，繼續生長。”

    “這時候，消防員感覺到不對勁了，他感到胸痛，氣短，而且症狀日益加重。”

    “他來到醫院開了CT，結果顯示肺部出現了腫瘤，並且已經處於晚期，無法手術切除。”

    “接下來的骨掃描顯示腫瘤轉移到了肋骨和盆骨，患者開始吃藥治療。”

    “經過多種細胞毒性藥物的輪番轟炸，某個腫瘤細胞獲得了另外一種耐藥的突變。”

    “確診7個月後，患者體內的腫瘤擴散到全身各處。”

    “在麻醉劑的作用下，他在病床上陷入深度昏迷，最後在家人的陪伴下撒手人寰，享年60歲。”

    “而此時，罪魁禍首，那一小塊造成一切悲劇的石棉碎片，還停留在他的肺部邊緣。”

    “這就是一個癌細胞的奮鬥史，它在人體內不斷進化，從一個普通的細胞，機緣巧合，耐心，堅持，不懈努力著，最終進化成為超級細胞，擁有了無限繁殖的超能倫理，最終毀滅了世界，也就是人體。”

    “這個故事看起來是如此的眼熟呢，。”

    說到這，衛康目光一凝，掃向窗外的一片蔥翠。

    那的幾根枝頭上，樹葉早已轉黃，一陣風吹過，便打著旋兒掉落下來。

    他頓時心生幾分感觸，停頓了幾秒鍾，目光重新聚焦到李忠身上。

    “對癌症，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發現一個就消滅一個，盡量讓病人多活幾年。”

    “幸運的是，在我們的努力下，癌症已經變成了可防可治的慢性病，跟心髒病，高血壓，糖尿病之類並無差別。

    “這就是我們目前能做到的極致了。”

    “生老病死，縫縫補補，大抵便是如此。”

    “要觸及真正的本源，隻能打開基因這一個潘多拉魔盒，到那時候，從麵跑出來的是天使還是魔鬼，就難說了。”

    “這件事就先這樣吧，一切都需從長計議。”

    李忠從頭到尾都沉默不語，安靜地聽完故事後，心中也湧起了一股無力感。

    他隻能點點頭，然後無聲地退了出去。

    衛康目送他離開，起身來到窗前，將手伸了出去，感受著氣流帶來的涼意，仿佛有一條時光之河在手中流淌，心中隱隱有種感悟。

    “從獲得係統到今天，剛好十個年頭，三清也從一介無名小輩，成長為滔天巨擘。”

    “始於抗癌藥，終於器官移植，在不停的破解一個個生命之秘後，兜兜轉轉，又重新回到了原點。”

    “曆史是一個輪回，而癌變，從未遠離，從未被消滅，一直存在於我們的基因深處。”

    想到這，他毅然轉身，走到角落的寫字板前，開始奮筆疾書。

    空蕩蕩的白板上，很快出現了“癌變”兩個黑色大字，牢牢占據著整塊白板的中心位置。

    隨後，他又重重一揮手，在兩個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下一個征途，將從這啟航。”

    ******

    杭市，某小區內。

    張軍手忙腳亂地給兒子換上一塊紙尿褲，然後放到床上。

    眼看著自家寶貝手中拿著玩具，笑得前仰後合，這才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掏出手機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