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熱風暴被敲門聲打破。“怎？”周乃言關了水，等她說話。

    她站在門口沒進來，像個電子機器人冰冷地通知他：“談談。”

    他洗澡不喜歡關淋浴的門，嫌悶，因此此刻的浴室傳聲不錯。饒是如此，他還是嫌溫清粵的嗓子小，一把拉開浴室的門，整個人敞在她麵前：“現在？”

    濕漉的腳印踩出一地的波光粼粼，21世紀極簡風浴室走出了個《舊約》的大衛雕塑。溫清粵瘋了，下意識捂住眼睛背過身去，磕磕巴巴：“那等你洗完了。”

    再次響起的淋浴水聲無形地澆醒了溫清粵，她不無失望地退到昨天提出離婚的原點。

    還是昨晚，清緲問她：“為什要離婚？是他有人了？認真的還是玩玩的？”

    溫清粵的生活哪有出軌這驚天動地的事。她試圖扒過頭發絲，力嗅香水味，檢查口紅印，一切都正常得過分。她知道，過於正常反而是不正常。按小時排應酬的商人哪能這“幹淨”，連嗅覺部分都處理得如此之好。可她能力有限，又實在抓不到這家夥的把柄，想鬧騰一把都搞得這底氣不足。

    婚前籌備階段，溫清粵曾問他婚後會是什狀態。周乃言反問，你想要我什狀態？溫清粵又天真又要麵子，強撐住內心的慌張：“反正說好，你說玩玩我也玩玩，你要認真我也認真。”

    溫清粵不忍倒帶回看一遍周乃言的表情，像看古樸守舊的老古板，也像看幼稚園的初階選手，他最終忍住笑意，回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行。”

    行是什意思？這是選擇題，不是判斷題。這一個字的理解空間未免也太大了。

    後來溫清粵解讀，大概就是你發現不了我哪有問題，那就是沒有問題，至於她的認真，他不在乎。

    伏特加氣泡水丟一片檸檬片，騙出她難得的誠實。

    清粵隔了好久終於回答清緲：“因為他不愛我。”

    話音一落，自然換得清緲取笑。沒有人相信的。或者說，就算他不愛她，也不值得成為離婚理由。

    溫清粵知道沒有可信度，破罐破摔：“還有啊，因為我太愛他了，所以沒有辦法平靜地生活。”婚姻，濃度太高的愛似乎是不合時宜的。“這個答案可以嗎？”

    “神經病。”

    溫清粵咽下最後一口酒，把滔滔不絕的心話也咽了下去。她模仿周乃言懶懶散散的語氣，把對麵的人騙了過去，也把說話的自己騙了過去。這樣的語調天然有一種我回答了你，但你不必當真的蠱惑。

    周乃言一出浴室就看見了戒指。他試了幾個指頭，最後套進小指，活動關節後又皺著眉頭取了下來。這東西是怎可以堅持天天戴的。

    他隨手撈了件t恤，套上後發現後頸處膈人，反手拽去吊牌，扔進垃圾桶。

    走出房門，周乃言鼻腔發出一聲冷哼。溫清粵居然為這段談話倒了兩杯氣泡水，杯墊認真壓在杯子下麵。

    她每次都會對新阿姨強調這是稀有濕地杉木的桌子，獨一無二，放置東西務必加塊隔熱墊子。為此，她戴著鴿子蛋的手寧可多作輔助勞作，一遍一遍用女主人重視的姿態親身示範。

    周乃言想告訴她，這破桌子也就幾十萬，你這戒指是千萬級別，你怎不把你的手用保鮮膜包起來。

    他有回真這說了，溫清粵摸摸鴿子蛋：“戒指可以再買，婚可以再結，這張杉木我心儀多年，婚前就看中了，木紋獨一無二，世界僅此一張。”

    周乃言想，就她這個銷售口才，這顆愛木頭的心，琴行的生意不至於這差啊。

    周乃言撐著的她寶貝桌子，飲盡氣泡水，一拋一接車鑰匙，圍著這桌子晃了一圈。

    溫清粵果然按捺不住：“你要出去？”

    “嗯，老爺子讓回家吃趟飯。”

    “那？”她的眼神圍著他一陣糾葛，也不知幾番彎繞，終於目光堅定，擠出了句話。隻是還沒開口，周乃言已經抓上她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套進戒指，拉住手腕，“走吧，路上堵，要說什車上說。”

    但他哪給她機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