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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屠堯行走在玄晶窟黑色宏偉的水晶宮殿,麵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他的脊背挺直,腳步穩定,從表麵上根本看不出來他受了很重的傷,肉身幾乎崩潰。
那個隱者根本不是在和他演戲,是真想讓他死啊。
他摸了摸額頭那個黑羽印記,想著從孩童時起,就有無數族人想要他死,隻因為這個印記。
手放下時,他看到了涇陽崢山興奮殘忍的眼眸,看到了涇陽鈞冷漠地啜飲著猩紅如血的烈酒,也看到了站在角落觀賞自己鞋麵的涇陽深溪。
他沒有多看涇陽鈞或者涇陽深溪一眼,隻是認真地看著涇陽崢山。確切地說,是認真地看著涇陽深溪的脖頸處。
涇陽崢山今天圍了一條狐尾。狐尾是白色的,白如雪,隻尖端處有一根墨色的雜毛,細長如針。
“你還有臉回來!”涇陽崢山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消耗掉了玄晶窟辛苦幾十年培育出來的無影獸群,你好大的手筆!”
鄒屠堯行朝涇陽崢山緩緩伸出左手,掌心是一枚獸骨:“我的任務是帶回宗馳所知道的天水城城防機密,我做到了。”
涇陽崢山傲慢地伸手去接那獸骨,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獸骨的那個瞬間,鄒屠堯行突然握緊了獸骨,麵色平靜地問道:“你殺了墨針?”
涇陽崢山微微一愣,隨機唇角翹起,聽似隨意,眼珠子卻一動不動地盯著鄒屠堯行,道:“她是我的女奴,她的命都是我的,何況一身皮毛?怎,心疼了?”
鄒屠堯行的臉上並沒有出現涇陽涇陽崢山期待的痛苦憤怒,他目無表情,似是隻是確定一件事,然後五指用力,獸骨化作粉末自他指縫尖灑下。
涇陽崢山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藐視自己的事,怒極之下,額頭那道金劍印記迸發出刺眼的金光,緊接著他的全身都迸發出刺眼的金光,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把利劍。
“你去死!!”
大殿中劍氣縱橫,無數道空氣被割裂的聲音響起。
與此同時,鄒屠堯行的黑羽印記自眉心脫出,幻化作一頭似鳥非鳥、似獸非獸的黑色怪物,咆哮著一口朝涇陽崢山咬下。
站在角落的涇陽深溪一驚,仿佛被嚇到了一般不知所措,稍稍猶豫後退了一步,將半明半暗的身子徹底躲近角落的陰影。
涇陽鈞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甚至沒有停止喝酒。他隻是看了鄒屠堯行一眼,鄒屠堯行便倒飛了出去。
魔光修為與魔丹修為之間的差距,就如同築基與結丹之間的差距一樣巨大。
鄒屠堯行在涇陽鈞麵前如同蛋殼一樣不堪一擊,全身骨頭發出連續的碎裂聲,但涇陽鈞反而站了起來,諱莫如深的眼孔中第一次出現了極度的憤怒。他發現自己低估了鄒屠堯行的決心,因為自己判斷錯誤,讓鄒屠堯行達成了目的。
那頭似鳥非鳥、似獸非獸的黑色怪物,在崩散之前已經咬住了涇陽崢山的頭顱。涇陽崢山象是遭受到巨大的痛苦,瘋狂地慘嘶著、在地上翻滾著,手足亂舞。無數金色的劍氣切碎了大殿中所有的家具,甚至堅硬的玄晶地麵上都被劍氣割出越來越多的劍痕……
涇陽鈞極怒之下顧不得去瞧涇陽崢山的傷勢,一步踏到鄒屠堯行跟前。鄒屠堯行全身筋骨俱碎,按理應該身體癱軟,但不知何來的力量,讓他將脊背死死抵在大殿的玄晶牆上,牢牢地站立著。
涇陽鈞揪住他的脖子將其提起來,一字一字地道:“為什,你竟敢如此?!”
鄒屠堯行笑了,很難想象一個人在這樣的痛楚中還能笑得出來,但他真的是在笑,那雙細長的眸子滿是鄙夷與藐視。
“母親去之前說,她跪著,是為了讓我能夠站著……”
他沒能將話說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再也無法阻止崩潰的開始。涇陽鈞的本命劍氣不是區區一個魔光魔修可以抗衡的。隻是數息時間,鄒屠堯行的身體就化成血霧崩散開來。
那些血霧當然無法接近涇陽鈞,極薄的淡金色劍氣將血霧阻擋住,但依然有一滴細小的血珠濺落在涇陽鈞的額角,竟然讓他覺得有一星點的疼痛,就象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愚蠢。”隻是一個動念,涇陽鈞額角的血珠便氣化了,“即便能夠站著,也終究是個死。”
他回頭撇了一眼在地上翻滾嚎叫的涇陽崢山,又瞥了一眼低頭蜷縮在角落的涇陽深溪,心底抑製不住地泛起一絲厭惡。
他厭惡的目光沒有落在涇陽深溪的左手上,當然就沒有察覺涇陽深溪的左手緊攥著。既然沒有察覺,當然也不會去探知涇陽深溪的左手攥著什。
那是一小片土色的粗糙草紙,草紙邊緣全是燒焦的痕跡。那草紙碎片並不是尋常凡人家中茅廁常備的那種草紙,而是一種千年靈草煉製而成的符紙。
……
數日後,西魔族內流傳起一則小道消息——
玄晶窟大公子和三公子因為一名妖狐女人大打出手,三公子魔性大發,竟然使出本命手段當眾兄,被尊主涇陽鈞挫骨揚灰,化成了一團血霧。
但三公子出手太狠辣,傷了大公子的魂魄,大公子生死未卜。魂魄受損,即便逃過一劫,將來的修為也會受到極大影響。
消息傳到無影城,幾位無影城巨頭很是幸災樂禍。玄晶窟和無影城一直以來都在明爭暗鬥,這次玄晶窟折損兩員大將,對五影城來說當然是好消息。
加之最近幾個月來,無影城與人族的幾次交戰中戰績不錯,就在得知玄晶窟變故的前一日,無影城又吞並掉人族的一個小城,俘獲不少人族奴隸。城主豐將沉心情頗佳,當日就下令,大擺夜宴,舉城慶賀。
當晚,城中張燈結彩,酒香撲鼻,各種雜耍、鬥獸活動層出不窮。街道中人群熙熙攘攘,歡歌笑語。
這是一座看起來與人族城鎮並沒有什區別的大城,城中大多數魔族的身材長相,與人族也沒有什區別。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無影城沒有城牆。在蜃獸肚腹中,蜃獸堅硬厚實的皮肉就是最強悍的城牆。
對於魔族來說,這座城是一片樂土,對於人族那些被俘獲的凡人來說,這座城是一間地獄。
一架木製的輪椅穿行在豐將家熱鬧的後花園,靈巧地避開那些搖搖晃晃快要醉倒的魔族將士。
輪椅上是一名麵目恬淡的年輕女子。那女子生就一雙淺綠色的眸子,眉心有一個淺綠色的油燈印記,身著淺綠色紗衣,配上魔族特有的白皙皮膚,看上去就象個叢林的精靈。
“父親。”她的輪椅停在一名身著華貴長袍的中年人跟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那名中年人便是城主豐將沉,眉目與那女子有五分相似,也是淺綠色的眸子,隻是眉心的印記卻不是油燈,而是一張猙獰的獸麵。
“身子不舒服?”豐將沉見到那女子時,眼泛起憐惜的神色,就連眉心那張獸麵也溫和起來。
女子點頭,道:“酒氣太重,女兒先回去了。”
豐將沉慈愛地撫著女兒的頭頂,道:“不舒服就不要勉強,回吧。”
女子又點頭,轉身時恬淡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疲色。
豐將沉望著女兒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憂色。
輪椅上的女子叫豐將寒紗,是他最小的女兒。女兒繼承了母親的印記,但凡有這個印記的魔族,身體大都孱弱,哪怕天資再好修為再高,命都不能長久。等到眉心那個油燈油盡燈枯時,便是魂歸去兮之時。
女兒才十九歲,但今夜她眉心那個油燈印記,似乎已黯淡了許多。
豐將沉的心漸漸沉了下來,他將杯中酒灑向地麵,口中喃喃地道:“阿奻,怎辦呢?”
豐將寒紗回到自己的住處,將貼身丫鬟們都趕了出去,冷聲吩咐外麵的扈從,自己需要靜修,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她極受豐將沉寵愛,她的話,那些扈從們不敢不聽。
她座下的輪椅看似平淡無奇,卻也是一件法寶,可以隨她心意任意移動。輪椅滑到床邊,人卻沒有躺到床上,而是伸出食指點在自己眉心那盞油燈上。
手指離開眉心的那刻,指尖上出現了一朵淺綠色的火苗。
她翻轉手指,那點火苗象一滴水珠,落在了床麵上。無聲無息地,淺綠色的火苗在床麵上蔓延開來,就象一池蒸騰的奈河水。
豐將寒紗臉上的恬淡不見了,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譏嘲之色。
淺綠色的火苗中逐漸顯現出一個人形,依稀是一名黑衣男子。隨著火苗越燒越淡,人形越來越實在,赫然是應該已經“魂飛魄散”的鄒屠堯行。
鄒屠堯行睜開眼時並沒有看豐將寒紗,而是直直地盯著天花板,神情木然。
豐將寒紗看他睜眼,鬆了一口氣,身子靠到椅背上,道:“喲,什事讓心狠手辣的鄒屠公子都傷心若此?嗯,讓我來猜猜……”
她說話的語氣沒有半點在豐將沉跟前時的清雅溫順,倒是很有些桀驁不馴和潑辣勁兒。
她將手支在顎下,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素手一拍,笑道:“我猜到了!玄晶窟能讓鄒屠公子掛心的人,就隻有狐女墨針了。莫非是墨針被殺了,或許皮毛還被剝了做了哪位公子哥的裝飾物?”
鄒屠堯行緩緩轉頭,眸子逐漸變得血紅:“很好笑?”
豐將寒紗的臉瞬間冰寒了下來,將胸一挺,俯下身子湊近鄒屠堯行道:“人又不是我殺的,你朝我吼什?我剛剛才救了你的命,你想過河拆橋?”
鄒屠堯行一言不發,直直地看著豐將寒紗,毫不掩飾眼中的血腥之意。半晌,又閉上雙眼。他的意識尚未恢複對身體的控製,身體是僵硬的,雙拳已握緊,發出骨節碰撞時的輕微響聲。
豐將寒紗才不管眼前這男子是什感受,鄙夷地道:“墨針在愛上你的那天就注定了今天的結局,你要怪就怪自己能力不濟,與我何幹!你若早些離開玄晶窟,她或許還能活久一點。”
她說到這,兩道漂亮的柳眉豎起來,冷聲質問道:“你早先都已決定死遁了,不在羊腸穀幹淨利落地被隱者一刀捅死,回玄晶窟做什?你腦子有病啊?”
鄒屠堯行依舊閉著眼,胸膛微微起伏了幾下,道:“我找到了解開墨針封印的方法,隻要解開封印,她就能化狐身,會比較容易逃走。我回去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帶她出來。”
“帶你個頭!移魂符有效期很短的你不知道啊!你當找個符師很容易啊!”豐將寒紗氣得嘴唇哆嗦,指著眉心道,“讓我白白消耗一次移魂術,你當折損陽壽很好玩啊!”
鄒屠堯行吸了口氣,穩住胸膛的起伏,睜開眼看住豐將寒紗眉心那盞略顯黯淡的油燈印記,道:“折損了多少陽壽,我想辦法補償你。”
豐將寒紗的氣並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轉好就順了些,不耐煩地道:“蜃星盟有明碼標價,你入盟後自己看去。”
她隨手朝鄒屠堯行丟了一件東西過去,道:“我的時間不多,豐將沉那老東西一會兒八成會過來看我。你既然接受了蜃星盟的安排,就表示你已同意了協議。滴血入盟,然後趕緊給我走人!”
鄒屠堯行接過那東西,見是一小卷地圖,愣了愣,問道:“人族的東西?”
豐將寒紗忍無可忍,陡地提高聲音道:“蜃星盟有魔修也有人修,你不知道?!人族的盟約法器好用就用人族的,不行?!”
她聲音極大,口水都噴到了鄒屠堯行臉上。
也許對那女人的怒氣猝不及防,鄒屠堯行一怔,但很快便又麵色如常,默不作聲地將那地圖的卷軸打開。
地圖不知用何種材料煉製,打開地圖的時候,就象是展開了一片雲彩,讓人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地圖上繪製的是整個魔靈界大陸,形狀有點象一把矮胖的長嘴茶壺。地圖上有許多忽明忽暗的光點,乍一看就象是隱藏在雲彩中的星辰。鄒屠堯行料想,那些星辰應該是蜃星盟在各地的據點了。
魔靈界五大州中,中部的史州、西部的雲州,星辰分布最是密集。東部的膠州星辰稀疏,而地域作為曠闊的黔州,星辰最少,隻有寥寥數顆。
他看準雲州的位置,指甲隨意劃開指尖,滴了一滴精血在雲州的位置上。那滴精血瞬間化作無數道極細的血絲,象蛛網般散開,爬向那些星辰。
當所有的星辰都被血絲接在一起時,手中的地圖消失了。他覺得自己的靈識中多了許多東西,那地圖,竟然出現在他的靈識。
感覺很奇怪,似乎自己變小了,站在地圖之上。又象是地麵延展了,自己站在一片廣袤的大地上。腳底是無數星辰,被無數紅色絲線聯係在一起。
附近的數顆星辰最為明亮,他感覺自己可以與那幾顆星辰溝通。他將靈識探入其中一顆星辰,沒有等多久,便有一個陌生的男聲自那星辰上傳來:“何人?何事?”
人族的東西,倒也有幾分神奇,鄒屠堯行心想,一時間卻不知如何回應那男人的聲音。
那男人倒是先行笑了起來:“好小子,原來是你,差點在羊腸穀殺了我們自己人。不錯不錯,蜃星盟正需要你這樣的狠角色。不過你既然是寒紗使者接引進來的,有什事找她便是,除非你找不到她,或是她讓你去找別的使者。”
男人說完便就此沉寂,從頭至尾都沒有露麵。
鄒屠堯行正想將靈識探入另一顆星辰,豐將寒紗的咆哮聲已經響起:“你有完沒完?!你當蜃星盟是青樓啊??!!使者可以這樣一個個隨便你招??!!”
這是什話?鄒屠堯行心錯愕,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已劈頭蓋臉朝他砸過來。
他趕忙收回心神,一伸手將那東西接住,見是一張黑色的符紙,裹著一枚藥丸。
“按照協議,送你去附近蜃星盟的地下城。這枚藥丸可以暫時掩蓋你的魔族氣息,你眉心的印記也會消失一段時間。藥丸效用過期後我會再給你一枚。服下藥丸,點燃傳送符,然後馬上滾!”
鄒屠堯行吞下藥丸,看著豐將寒紗問道:“是不是奪舍的這具身體不怎合適?”
豐將寒紗想也沒想便怒吼道:“這身體是個短命鬼,給你你會覺得合適?等等!你這話什意思?你當我願意奪舍啊!!是她們母女怕死,擄了好些體質與她們接近的魔修來煉製人偶,想要移魂到人偶上。蒼天有眼,老妖婆移魂失敗死翹了,小妖婆倒反被我奪了舍!”
鄒屠堯行點了點頭,緩緩起身,身上的黑色衣衫和長發如同墨瀑一般傾瀉下來。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右手食指、中指之間夾著那枚黑色符紙,隨意甩了甩,便點燃了那枚符紙。
符紙上升起黑煙,黑煙之後的他麵色平靜:“怪不得,脾氣這差,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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