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謝獻的身體，像個無底洞。崔儀一旦開始向他輸送神力，謝獻便會源源不斷地吸取，崔儀甚至感受不到盡頭。如果要完全治好謝獻，那就可是比大帳了。登天仙門不是好躍的，一旦過了這個門，神格瞬間被削去大半。在凡界的時間越長，被壓製吸收的神力就越多，並且越強的人，壓製得就越狠。一方麵是在防止神仙下方仗著自己的能力為非作歹，一方麵也是一個人才資源保留政策。在凡間能力過不夠過的不爽了，自然就會回到上界了。

    謝獻方才無意識地索去貪婪極了，崔儀能明顯發現自己想要作嘔。

    她又開始想甩手不幹。

    謝獻的請願是令她救他，崔儀若不管不顧，謝獻去了陰曹地府，那情況會更加糟糕。

    崔儀費盡心機造出避禍的假象下凡，可不是為了來看看就回去的。

    謝獻額間的紅痣是他們契約的臨時印記，要等到崔儀完成了他的請願才會完全消失，在那之前崔儀都會一直被仙門監視。若是時間一到，謝獻的請願一直不成，仙門會強行把崔儀召回。

    崔儀不可能放任這樣的情況出現。

    可她實在不想用神力簡單粗暴地給謝獻治療了。

    在她麵無表情思考的瞬間，謝獻猛然張開了雙眼。

    一開始，眼前全是一片黑，光線穿不過來。而後，謝獻看見了身側人的衣角，和水中的一模一樣。

    在水中，他在生死之中掙紮，隻能抓住唯一的稻草，不管信不信，他都隻能靠著水中的神仙。但現在謝獻活了過來，他的戒備之心如野草般瘋長，重新籠罩了心房，這是他的本性。謝獻除了自己，誰都不信。就算他能感受到身側的人毫無殺意，但謝獻仍是暗中將全身氣力匯集在掌心，以防不備。

    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每一份看似甘甜的饋贈之後，必定有著要付出的代價。

    眼前人真的是神仙嗎？若是神仙，因何說出方才那種毫無憐憫之心的話，因何會選中他這種人的心聲上達天聽。

    這一切是否又是一個針對他的陰謀，那些人一如既往不擇手段，不肯放過他。

    崔儀低下頭，猛然和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相撞。她沒想到謝獻這快就會醒來，就算是修仙者，起碼也要昏迷個兩三天吧。

    他是靠著神識硬生生扛過來的？崔儀有些好奇。

    謝獻看著崔儀毫無表情的臉，須臾，挪開了目光。

    崔儀的模樣符合所有人對神明的想象，清冷高潔，深不可測。她並不高高在上，然而卻無意識中流露出一股淩駕於世人的不可侵犯之感。然而她的舉動卻很是溫柔，包括她的力量。

    見到她的人絕不可能認為她是凡夫俗子。隻一麵，就是涇渭分明。

    “你醒的很快，不錯。”崔儀道。

    謝獻再次聽到她的聲音，確定了剛剛的話正是出自這位仙姬之口。他斂眸蓋住眼中流露的情緒，努力想撐起身。

    崔儀瞥了他一眼，看著洞外已經逐漸變黑的天空道：“我勸你還是別動，擔心髒腑破碎。”

    謝獻嘴唇微動，似乎是想說什，但喉嚨隻發出嘶啞的呼氣聲。

    崔儀有些無奈，不過對待謝獻這樣的好人，她還是很有耐心的。實力恐怖、心性善良、臉還好看，這樣的人在人群中往往有著強大的號召力。崔儀非常喜歡謝獻，對他抱著很大的期待。她打算把謝獻當作自己的祭祀培養，和她這個神直接對接的那一種。憑謝獻的人品本事，招攬信眾給她的廟續續香火定是小事一樁。

    謝獻可看不出崔儀對他的喜歡。他腦中全是方才崔儀說的那些隨性任意、冷冰冰的話。崔儀的臉和她輕浮的語調實在不應該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那種話和無所謂的語調，把他最珍視的性命當做是輕飄飄的消遣一般，高興了就來榜一幫他，不高興隨時放任他死掉。謝獻知道無論真相如何，崔儀是救了他的，但他的心肝早就黑了，人也瘋了，驚訝過後細細品來，心中隻能感受到厭惡和屈辱。

    “你是神？你到底是誰？”謝獻冰涼的掌心抓住了崔儀的手，身體因為虛弱發出無可避免的抖動，手卻抓得很緊。他的聲音無力嘶啞，淩亂的黑色發絲之下，是蒼白的麵色和陰鷙的眼神，“你為什會救我。”

    崔儀看著被抓住的手腕，有些不爽。

    轉念一想，謝獻可能是受了委屈，防備心重了點理所應當。所以她沒有任何動作，隻是不解道：“不是你讓我救你的？我在上界聽到了你的心聲。”

    “你很想活，不是嗎？”崔儀表情莊嚴肅穆，偏要露出一絲微笑，好讓麵前人以為她和廟那大慈大悲的菩薩是一個類型，至於她心底到底想的是什，那就沒人知道了，“我和別的神不一樣，我品德高尚，隻看中一顆誠心和良善。我覺得你是難得一見的好人，特特為了就你而來。”

    好人？謝獻怔了怔，眉頭都皺在了一起。他嗎？

    縱使在謝獻自己的心中，他也絕不算個好人。謝獻隻覺得荒謬，這人的話與玩笑無疑，偏偏她語氣不正經，用一張臉把這些話說的無比認真。若是要是真的，那這個神仙就是個十足十的蠢貨。

    殺出了一片屍山血海的是個好人？還是用盡陰謀詭計仍舊欲壑難填的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