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正式吃飯時,許斯才和一個女人姍姍來遲。
屋子的人都熱情招呼著。許柳槐起身替人拉開身邊的木凳,許老爺子也抬抬眉,略帶笑意地招呼一聲“來了?”
許柳槐替誰拉的凳子,自然不可能是許斯。
唐音聽見有人叫她“靳意”。許柳槐的夫人,靳意。
年過五十,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來的除了皺紋,還有足夠的風韻氣質。
唐音聽聞靳家已經落敗,家境一朝天上地下,卻並未從她身上看出一絲局促卑意,反而讓人從她身上挪不開眼。
靳意笑了笑,從容在許柳槐身邊落座。對大家的話一一有了回應之後,目光停留在唐音身上。
唐音本來正在偷摸打量她,冷不丁被抓包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一笑,“靳阿姨。”
“乖,”靳意也笑,“上次見麵阿姨身體不適沒有赴宴,實在不該。”
說著,她眼神滑過許既西,須臾又回到唐音身上,笑意婉然:“今天終於看到我們既西的未婚妻了。阿姨準備了賠禮,等會兒吃完飯跟阿姨來。”
唐音沒作過多思考,答應下來:“好,謝謝阿姨。”
飯後終於到了小朋友最喜歡的切蛋糕吹蠟燭許願環節。好些大人不屑於做這種孩子氣的事兒。許既西被趕鴨子上架,領著侄子侄女胡鬧。
蛋糕每人分了一塊,盡管很多都隻是淺嚐了一口,剩下的全被小孩兒拿來抹臉。唐音倒是站在一旁把手的一口接著一口給吃掉了。
在她的視線,許既西身處災難中心,小孩兒們似乎與他關係很好,都一個勁兒纏著他,踮著腳要往他臉上抹奶油。
反觀許既西,仗著自己個兒高,一臉得意地俯視一群小屁孩。
聲音嘈雜,唐音隔著一定的距離看不清他說了些什,總之配著那一臉表情,怎說,賤賤的,看得人很想打他。
不知道他小時候是不是經常因為太欠而被打。
幾個小孩兒最終讓他知道什叫寡不敵眾。一個扒拉腿,一個控製手,一個抱著許既西脖子將人往下拉,剩下的抓著一手奶油往他臉上抹。
那一手奶油,看著就膩。唐音猜許既西不是有潔癖的人,不然得瘋掉。
最終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頂著滿臉奶油站在餐廳頂燈下,抿著唇,委委屈屈。
唐音看著他狼狽的模樣,隻覺大快人心,臉上繃不住笑意。
也是這時,靳意走來拍了拍唐音的肩,問她要不要跟她單獨坐坐。
唐音當然說好。
兩人不聲不響避開眾人,去了一樓茶室。
不過唐音沒想到靳意找她來真是要喝茶的。
茶室整個色調以茶色為主,牆壁上點綴著幾幅畫,簡約舒適。靳意在茶席前坐下,燒水,溫具,置茶,衝泡……
茶煙嫋嫋漫上整個茶室,女人在這滿室茶香中優雅自如。
低眉順目,溫柔嫻靜。
唐音在一旁看得愣神,直到靳意招手,才恍然回神,安靜地靠近。
又過了幾分鍾,靳意將一杯茶輕放在唐音麵前。她嗅到幾分清苦氣。
“謝謝阿姨。”
靳意笑笑:“喜歡喝茶嗎?”
唐音剛端起茶杯,聞言卻卡殼。作為23歲不到的年輕人,她平日奶茶咖啡不斷,唯獨茶水敬謝不敏。
正猶豫著要不要適當造一下假,應和應和長輩,靳意倒先替她打破尷尬。
“不常喝吧?”她指了指茶,“喝著試試看。”
唐音於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味苦,回甘。
其實別有一番風味,但唐音還是不太喜歡。偷偷在心說奶茶咖啡才是年輕人的最愛。
靳意看出來,笑著,兀自喝了口茶。
“既西也不喜歡喝茶,小時候陪我喝過一兩次,整張臉都皺巴巴的。”
又說:“你們倆,都是小孩子心性。”
唐音眨著眼睛看她,眼有不解。靳意笑了笑卻不細說,起身從一個櫃子拿出一個絲質袋子。
“先前說的賠禮,”靳意放到唐音麵前,“怕親自去取來不及,叫許斯提前取回來的。”
“希望你喜歡。”
“謝謝靳阿姨。”唐音認出這個設計師的品牌,很驚喜。
靳意叫她來茶室的目的似乎隻是單純喝喝茶,送她禮物。
再之後茶室的門便被敲響,許既西去洗掉了滿臉奶油,額前的碎發濕答答垂在額前,就連眼也被水浸潤了一般。
“想走了嗎?”他問唐音。
唐音看向靳意,靳意點點頭,“去吧。”
她複又看向許既西,不由操起心來,“先去把頭發吹幹。”
許既西於是很聽話地去吹頭發。唐音在一旁看得歎為觀止,她原本以為這小少爺還在中二時期,仗著自己年輕,總是違背父母的健康指令。
等他吹好之後,唐音告別許家眾人,跟在許既西身後往車庫走。
半路,許既西瞅了瞅唐音手提著的東西,被她看見:“看什?這你也感興趣嗎?”
“她送你什?”許既西問。
還真感興趣?
唐音莫名覺得他像一隻對主人手的任何東西都感興趣的大狗狗,無盡的熱情和好奇心。
“玉墜子。”她想到的橋段,開玩笑,“不會是你家傳家寶吧?”
“開什玩笑,”許既西哼聲,“我家傳家寶能是區區一個玉墜?”
這話說得有問題,這第一次見麵,給一個玉墜本來沒什問題。但加上區區兩字,就好像有些不尊重唐音的意思。
許既西反應過來,解釋道:“她是很周到的人,說是賠禮就隻是賠禮,一碼歸一碼,真要送什貴重東西也是以後。”
唐音當然知道,靳意似乎知道她學珠寶設計,送的是圈內有名的設計大師的作品,貴重不在材料,而在設計。
她很喜歡,於是難得不跟他嗆聲,眼盈盈笑意,真心實意地說:“你媽媽好溫柔。”
他們出門的時候時間還不算晚,恰好傍晚時分,落日將天光染成橘色,剩下的光暈似乎落進她眼睛。
許既西移開眼,卻對她的話不置一詞。
唐音敏銳地感覺到他無厘頭的情緒變化,一時摸不著頭腦,索性不去在意。
兩人一前一後上車。
許既西手搭在方向盤上,“直接回家?”
唐音係好安全帶:“嗯。”
短短幾天他好像已經開車這條路好多次現在頗有輕車熟路的感覺。可路過商業區時,她又改了主意,讓他在寫字樓下把她放下來。
“來這兒幹嘛?”許既西說著,還是停在路邊。
“找我媽。”
唐音解開安全帶,“後麵就不用送了,我跟我媽一起回去。”
許既西點點頭,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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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音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邵白情的公司,印象中從她出國上大學後便沒再去過。
聽說這幾年她的公司已經越做越大,品牌也越來越有名氣。
邵女士當初創建這個公司沒有依靠丈夫,也沒有依靠家,全憑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唐音知道白手起家能做到現在的規模很不容易。
可她卻並不想去麵工作。不想進一眼看到未來的公司,也不想處處還跟小時候一樣,除了服從還是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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