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吻。那熱烈的滾燙落在唇上又離開仿佛轉瞬即逝，如果不是日向仍然覆在她手背上有著相似溫度的掌心，照朝幾乎要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初冬的下午最後一抹夕陽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和男孩橘子色的短發融成一樣的顏色，金紅的晚霞鋪在天邊像是打翻了的顏料盒顯現出五顏六色的斑斕色彩，卻找不到任何一種色彩能紅過少年此時此刻的臉頰。

    小小的耳垂已經紅得要滴血，潮紅的顏色從少年白皙的耳根開始一波一波地擴散。男孩蜂蜜色的瞳仁躍動著水光，隻是移開了短短的一瞬間便轉回來，仿佛不服輸地始終凝望著她，牽著她的手也沒有放開，反而像是怕她逃走似的，把照朝握得更緊。

    “大概從那個時候、第一次遇見的時候開始，”日向彎了彎嘴角，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拂過照朝耳邊的長發，撥弄著發絲挽到耳後，把被蓋住的那隻耳朵完整地露出來，像是要把接下來的話語毫無阻礙地送到她的鼓膜上，“我就喜歡你了——”

    “……所以、無論照朝同學怎想，”男孩用和剛才一樣的、壓得很低的聲線說，手慢慢地找到了指縫然後鑲嵌進去，與照朝十指相扣，說出來的內容卻與此時此刻的氣氛相比可以說是有點煞風景了，“無論怎都好，不開心也好，生氣也好……”

    “或者是、想要揍我一頓也好……我不會躲的，隨照朝同學怎揍，”越說越離譜了，照朝剛想開口阻止男孩毫無根據的假設，卻聽日向自己繼續了下去，是一種毫無退路卻仍然一往無前的決絕，“但我也是……不會道歉的。”

    這近的距離不需要眼鏡也能看得清楚，照朝也望著少年仿佛憋著一口氣也不服輸的漂亮眼睛，望向那眼底從未見過的、幽深的琥珀色的深海和翻滾的海浪。她在那湧動的波濤恍如漫無目的地尋找著，卻十分輕易地、找到了和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屬於同一波段的東西，就好像男孩就在等著她，把自己那一顆真心捧到海麵上、捧給她看。

    初冬的天黑得早，就這一會兒功夫，最後的一抹餘暉也沉入了地平線之下。房間也逐漸暗了下來，照朝視線的男孩被籠上一層暗色調的輪廓，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動，也沒有繼續說什，隻有日向從未離開過著照朝的雙眼始終凝望著她，在這樣的一片昏暗仍然熠熠閃光。

    照朝想起十八個月之前，想起中學三年級的五月那個夕陽滿天的黃昏，想起擦肩而過的瞬間被自行車勾住的衣擺，想起彼此閃爍著淚光的雙眼映出的自己，想起四目相對的時候猛然洶湧起來的淚意和男孩落在她手背上滾燙的眼淚。仿佛命運的召喚，讓他們，他和她接下來的人生，在連名字都沒有交換的時候就被纏繞在一起——

    那曾是天海照朝和日向翔陽十四年的人生最為灰暗的一天，也是他和她在彼此的見證之下，重新邁開腳步的一天。是命運。而重逢以來的這半年多，或者就從日向翔陽從人群中伸出手握緊她的那一刻開始，也的確有什微妙的東西在她和他之間悄無聲息地生長著，在照朝意識到那是什之前，就已經茂盛成一片漫無邊際的芳野，點綴在深深淺淺的遼闊的千草甸間的，是萬紫千紅的、含苞欲放的小花，又在這一刻，在屬於他的溫度落在唇上的這一刻，盛開成花團錦簇的繽紛花海。

    “我才不會呢。”照朝抬了抬睫毛，試圖讓自己的雙眼像是日向的眸子盛著自己那樣，也倒映出男孩整個人都寫滿了惴惴不安的、或者還有一絲掙紮的、忐忑的影子，“因為是翔陽嘛，”她小聲地說，又垂下眼睛，試圖描繪著自己內心一團糟的、模糊不清的想法之中，唯一清晰的那一種，“所以……我沒有不開心啊。”

    “本來不屬於自己、卻還是想要”，就算剛才沒有反應過來，但少年做了這些又說了這些，照朝也明白日向是想表達什了。就像是命運的牽引，仿佛兩個交匯之後逐漸共振的波段，她和日向之間沒有秘密——

    甚至……包括她前十六年人生的最大滑鐵盧。毫無保留的相信之後遭遇的背叛，被親手扯斷的紅線，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觸碰的手，和明明想要卻再也無法回去的從前，在日向為新怪人速攻開始嚐試又和影山爆發激烈爭執的那個夏夜，照朝全部說給日向聽過，毫無保留的。

    就像沒有不開心，也是真的。都說那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就是蜻蜓點水般的碰觸，甚至在照朝意識到那是個親吻之前；可是現在仍然如此，哪怕是日向已經先把前提挑得明明白白，哪怕她懷著滿腔熱血回到烏野，哪怕她想要順其自然也好、想要靠時間去抹平撕裂的傷口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