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胥在溫宵闖入花園的那一刻,立馬像變了個人似的。淵清玉絜的他表情夾雜著身居高位者的冷漠、威嚴與疲憊。
“溫宵公子,若不是主君辛苦經營著溫家,溫家早就落魄下去了,你還能像如今這樣錦衣玉食嗎?主君還安排你明年進入國子監就學,主君作為您的兄長已經算十分盡職盡責了!你怎能對主君如此不尊重?”中年男子義憤填膺道。
“你隻是溫胥的管家,成天隻知道拍什‘淵玉君’的馬屁,我懶得跟你廢話!”溫宵輕蔑地說道。
“你……”中年男子氣得滿臉通紅,“若不是我還懂得尊卑分明,我絕不會容許你……”
“子初!”這時,溫胥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溫宵以為溫胥會將無禮至極的中年男子斥退,畢竟中年男子隻是個低賤的管家,而他自己則是溫胥同父異母的弟弟,府中上下都對他寵愛有加,他稱得上是溫家的另一個主人。
溫宵得意洋洋地看著中年男子。
誰知,溫胥接下來的話讓他措手不及。
“子初,平日我還能隱忍退讓,但今日他打攪了我的客人。我允許你不分尊卑,用任何語言,說到他慚愧、羞恥、自省、離開為止!”
子初管家頓時笑容可掬,臉上的皺紋像菊花綻放,但一麵對溫宵,立即橫眉冷對。
“溫宵公子聽到了吧!主君現在不想見到你,如果溫宵公子識好歹,就該明白現在主君樂於看見的是麵前這個溫婉清麗的女子,而不是你這張圓潤白膩到可堪與蒸籠中的包子混淆不清的豬頭臉!”
溫宵怒極:“他一個瞎子,談什看見不看見?”
“有時候人的本質是無形的,隻可意會不可眼觀,我嘲諷的可不是溫宵公子的包子臉——有的人包子臉更顯純潔可愛,而你的包子臉下則埋藏著禍心、貪心、惡心!溫宵公子,你的豆腐渣腦袋能不能開開竅,你自己想一想,主君這些年為溫家付出了多少?當初用來建立瑾瑜商隊的大筆資金,難道不是主君夙興夜寐掙出來的?又是誰,身患眼疾依然到處喝酒應酬,幫溫家談攏了一單又一單的大生意?還有,你母親前些年病重,那些價格不菲的人參靈芝又是誰拿出來的?你資質奇差,卻能進入國子監學習,又是沾了誰的光?而你和你的母親呢,又是如何對待主君的?把主君當成搖錢樹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陷害暗算!溫宵公子,做人不能完全昧著良心啊。”
辛秋沒想到在外赫赫有名的淵玉君,在溫家過的竟是這種水深火熱的生活,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夾雜了同情之色。
話又說回來,這位子初管家真是牙尖嘴利,口才了得!
溫宵氣得直跺腳,臉頰像火燒雲一般通紅。
“溫胥,你就是這縱容手下羞辱我的?你簡直忘恩負義,別忘了我們溫家幫了你母子倆多大的忙!沒有我們,哪有你淵玉君的今日!你是不是覺得很快就能進京,成為皇帝的女婿,所以就不把溫家放在眼了?你別癡心妄想了,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要讓你為今日的行為付出代價!”
那一刻,溫宵的眼神竟怨毒如厲鬼。
最後,溫宵還是被子初管家趕走了。
遊園再次隻剩下溫胥和辛秋。
“別人看我表麵生活是何其光鮮榮耀,其實內生活亂如麻,敗如絮……有的人,既依賴我,又想擺脫我,既害怕我,又厭惡我,既崇敬我,又可憐我,所以在我生活中,施予與索取總是等重……”溫胥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用揶揄自嘲的語氣對辛秋說道。
辛秋心想,她根據求助信來到這幫助他,又被迫向他求取牡丹,不也是既施舍他,又向他索取嗎?她慶幸此時溫胥看不到她臉上的糾結神態。
辛秋問道:“請問,你向如意穀寫信的目的與此有關嗎?”
“不錯。”
“其實……”溫胥的神情那間哀傷起來,“我想讓你幫我救一個人……”
“何人?”
“我的母親。”
辛秋微微張大嘴巴。
從溫胥的敘述中得知,當年他的母親把溫胥培養成“四大君子”之一後,為了更好地控製溫胥,溫家人便將他的母親囚禁了起來。他一年隻能見母親一麵,而且每一次見麵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根本無從得知溫家囚禁母親的具體地點。這些年,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去尋找母親,可總是沒有結果。
無可奈何之下,他隻能向如意穀尋求幫助。
“如若能幫我找到母親,無論什條件我都會答應你。”溫胥眸光瀲灩,桃花的眼型有些溫軟。
辛秋有些羞愧地低下頭:“溫胥公子,說來慚愧,我也是那種既施予又索取的人。”
“嗯?”溫胥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溫柔,聲音徐徐若風。
辛秋將淩奕和擇清歡的事情告訴了溫胥。
“我希望溫胥公子可以提前贈送我幾株牡丹,讓我救出我的師弟。”辛秋臉頰微紅,如暖風熏得遊人醉,“抱歉,還沒幫助溫胥公子找到母親,就開始提要求了。”
誰知溫胥並不著惱,反而讚歎道:“淩奕公子為了你,竟然甘願束手就擒,當真是情深義重。”
隨後,他又有些哀怨地說道:“辛秋姑娘,你把我溫胥當成什人了?就算你並未幫我找到母親,我也願意親手奉上姝色牡丹,難道我就不配跟你們一樣成為樂於助人的俠義之輩?再說,我也想見一見你口中那位冠絕時輩的師弟。”
辛秋一愣,真心實意地對他敬佩不已。所謂淵玉君,當之無愧。
“那我們趕緊出發吧,不然,他被十三公主困在身邊,一定坐立難安。”溫胥如是說道。
溫胥提起十三公主擇清歡的時候,臉色有些怪異。
辛秋猜測,十三公主口中的未來駙馬,位列四大君子之一,是赫赫有名的瑾瑜商隊掌舵人,還是一名“盲人”,難道就是這位淵玉君?
看來擇清歡讓她來求取牡丹,實在是居心不良。
夜色降臨,擇清歡給淩奕喂了軟筋散之後,便替他鬆了綁,但依然派人十二時辰盯著他。
她自己也幾乎寸步不離地看著淩奕,指使他幹各種各樣的活,比如,替她端茶倒水,扇風捶腿。然而淩奕不僅沒有搭理過她,甚至還在吃飯的時候,悠然自得地坐在座位上,仿佛他才是這的主人,而擇清歡與擇蘊不過是他的賓客。
擇清歡倒也不氣了,可能是氣夠了,反而笑吟吟地看著他慢條斯理地用餐。
辛秋回到客棧時,正好聽到擇清歡用賤兮兮的語氣挑釁淩奕:“哎呀,你師姐走了多久了?將近一天了吧。你說她有沒有要到牡丹,還是被淵玉君毫不留情地趕出來了?我估計是前者。淵玉君再清高出塵,也隻是一個凡夫俗子,看見美人低聲下氣地求自己,估計很容易動惻隱之心吧。你師姐如果真的得到了牡丹,一定會對淵玉君好感大增,聽說淵玉君麵如冠玉朗目疏眉,是個不可多見的美男子。嘖嘖,兩人沒準真的能一見傾心呢。”
擇清歡本以為這番話會徹底激怒淩奕,誰知,卻見到淩奕衝她一笑。
那笑容怎形容呢?說是天上最絢爛的晚霞與春日的花海也不能與之相比。
淩奕的容顏本就明豔張揚,瓊鼻星目,唇紅齒白,可溫軟無害,也可銳氣逼人,就像是濃墨重彩的敦煌畫中仙。
這一笑,簡直把擇清歡的魂都快勾沒了。
擇蘊看見一臉癡漢樣的擇清歡,非常恨鐵不成鋼地咳了一聲,召回了她紛飛的思緒。
淩奕慢悠悠道:“我和師姐,情非泛泛,絕非閑雜人等可以插足。”
擇清歡聽聞,眼神迅速降溫,整張臉散發寒氣。
門外的辛秋搖了搖頭,對淩奕的話不以為意。
他是故意與擇清歡作對,想要氣一氣她。
辛秋推開房門。
淩奕首先注意到辛秋,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狂喜,但依然端著姿勢,慵懶地打了個招呼:“師姐回來了啊。”
擇清歡和擇蘊回頭看向辛秋。
擇清歡先是不悅地打量著她,看見她兩手空空,不由緩了緩臉色,看似惋惜實則幸災樂禍道:“辛姑娘,看來你沒帶回牡丹,淵玉君是不是也像為難我哥一樣為難你?”
辛秋沉吟了一會兒,故作沮喪:“實在不幸,我被淵玉君趕了出來。”
“唉!我就猜到了!淵玉君那人心思深沉喜怒無常,讓你去求取牡丹真是太為難你了!今晚你就在這住下吧,明天你就可以離開了。”
“那我師弟呢?”
擇清歡笑了笑:“從今以後,他就是我的奴隸了,這就是得罪本公主的下場。”
“要看你有沒有那個命消受。”淩奕冷不丁地開口道。
“哼,本公主要是遭遇不測,整個如意穀都要為我陪葬!”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