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口嚼子，坤華兀自淺聲啜泣著，百斬深知支撐著坤華的某種精神力量已然崩塌。

    然而他緊盯著坤華那被綁縛在頭頂的雙手，那雙手雖然因痛苦而緊緊地絞在一起，卻始終未曾敲擊過板麵。

    如若想通了，就敲擊三下床板。

    百斬不禁有些煩躁，他沒想到，這個細皮嫩肉的玉姣郎，竟是如此難啃的硬骨頭。

    就連蠱蟲啃咬身體的痛苦，還有扔進死囚堆的恐嚇都用上了，他雖恐懼羞憤，卻仍沒有屈從的意思。

    百斬看著坤華，不禁想起了一段舊事。

    他默默慨歎，如若當年的自己同坤華一般地倔強，熬到了最後關頭，不知道他的師哥蒙千寒會不會為了他去劫法場呢……

    思及此處，他忽而想到一件事。

    聽說白朗與坤華交好，坤華眼看便是油盡燈枯，那位太子會不會在這幾日前來搭救？

    如若給他抓個正著，定白朗個刺客同謀之罪，不正好能挫挫蒙千寒的銳氣嗎？

    蒙千寒對白朗愚忠，百斬打心眼兒妒忌！

    他已開始在心中暗暗謀劃，而眼前的差事還得照辦。於是他打起精神，準備再去啃那塊硬骨頭。

    既然強攻不行，那就軟磨吧。

    坤華兀自一抽一抽地啜泣著，卻不知百斬又想耍什花樣，竟將他身上的束縛取下，還命人扶他斜倚在一張簡榻上。

    百斬笑道：“殿下，我知道您是聰明人，之所以還這般頑固，是在擔心我那金主的誠意。

    “也對，皇帝親眼見那刺客有一雙豔壓天下的美目，殿下才難以脫嫌。然殿下的俊美天下無雙，是五官配在一起的聖顏，可若單拎出那雙眼睛來，倒也並非獨一無二。”

    坤華已然猜到他言下之意，隻是仍有些疑點未解。

    百斬笑得陰邪，狐狸眼微微眯起睨著坤華，合掌擊了兩下，便見一名屬下，推搡著一人走進刑房。

    坤華與那人四目相對，驚得倒抽了口涼氣。

    深紅色夜行衣，緋紅紗絹遮麵，長發編成樓月男子式的花辮，那雙眼睛和坤華的簡直一模一樣。

    那雙眼睛正不停地滾落下淚珠，那人與坤華相比明顯矮小些，身量尚未長足，看得出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坤華驚疑：“你是……”

    “他叫小凡，”百斬向屬下使了個眼色，後者便扯下小凡的麵紗，又在他膝窩上一踹，小凡驚叫一聲便跪了下去。

    坤華打量起小凡的臉，百斬在一旁先行品評起來：

    “這小凡也是難得的俊美，又與坤華殿下有七八分相像，但這嘴和鼻子，還有這臉形輪廓，與殿下相比可就是雲泥之別了。殿下，您天下第一美男的美譽，真真兒的是令人折服。”

    坤華顧不得去聽百斬的話，他細一思量便已了然。

    當晚行刺皇帝的就是這個孩子，他出手顯然是點到為止，還故意留下彎刀刀鞘，並讓皇帝看清了他的那雙眼睛。

    為的就是令坤華遭嫌，逼他屈從。

    然後再將小凡送出，認下君的大罪！

    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推嗎？！

    百斬在一旁試探道：“怎樣啊坤華殿下，小凡就是如假包換的刺客，隻要您肯答應我那金主，我便……”

    百斬的話生生梗在了喉嚨，因為他看到坤華正拖著一身傷痛，意欲起身去扶那跪在地上的小凡。

    坤華心生憐憫，無奈連自保都難，他幾欲從榻上起身，卻又摔了回去，同病相憐，他愛莫能助，隻得溫言勸慰：“孩子，不要哭，哥哥會保護你的。”

    小凡聽了這話，似是終於找到了能為他做主的人，便膝行到坤華身邊，拽住他的衣角哭訴：

    “殿下！是他們逼我扮成刺客的，我不聽話他們就打我！他們把我關起來，早晚會把我拉出去治罪！小凡不想死啊！求殿下一定要救小凡！隻有殿下能救我！”

    小凡哭哭啼啼委實可憐，百斬卻聽不下去了，上前衝著小凡當胸一腳，罵道：“小叫化子，誰容你在這放肆！給我把他押下去！”

    “殿下！您要救小凡啊！小凡隻想活命！小凡是無辜的啊！……”

    坤華眼睜睜看著牢吏將小凡拖出去，少年的求救聲在陰森的詔獄回旋，良久才漸漸消逝。

    這少年是聰慧的，他知道，事已至此，確是隻有坤華才能給他一線生機。

    隻要坤華一天不屈從於王貴妃之流，他們便不會將小凡交出去伏罪。

    “怎樣啊坤華殿下，我的金主已經恭候您多時了，良宵一夢值千金，您……，從還是不從啊？”

    未見小凡前，坤華尚不肯屈從，現在得知真相，他的選擇還牽連一個無辜少年的性命，他就更不會妥協。

    於是坤華冷笑道：“百大人，王貴妃的卑鄙下流，本王算是領教了。”

    百斬額上一條青筋跳了一下。

    這個不知死活的樓月質子，怎好將王貴妃的名諱給說了出來？

    “這樣的女人，我坤華想起來都惡心，叫我怎和她共度良宵？”

    百斬不懼怕皇權，但也要護屬下周全，於是他大聲令道：“今日，你們從未聽到‘王貴妃’三個字，明白了嗎？”

    眾人嚇得麵如菜色，怯怯地紛紛表態服從。

    百斬解決了這個小意外，又看向坤華，說道：“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兄弟們，坤華殿下的手指可是形如蔥根美如柔荑，你們想不想玩玩兒啊？”

    坤華被兩個牢吏鉗住肩膀按在地上，而他虛弱得根本跪不穩，於是百斬命人在他身前放了一個長板凳，坤華雙臂架在上麵，借以支撐起他的上半身。

    那些個牢吏們，爭先恐後地將竹簽刺進坤華的手指，坤華撕心裂肺地叫喊著，神智在極度的痛苦中漸漸迷離。

    百斬就是這副德性，越是傲氣的人，他就越要摧殘得徹底，他就是愛看那些人從孤清高冷到跪地求饒的落泊相。

    坤華算是百年不遇的對手，而如今聽著坤華的慘叫聲，看著他絕美的臉因痛苦而扭曲的樣子，他以為，自己到底是險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