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白緩緩睜開眼，一夢乍醒，恍如隔世。

    他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床單是冰冷的灰色，房間是毫無生氣的金屬風格，而cbd炫目的燈火透過落地窗落在他掌心——這不是他大學時跟俞歌住的公寓。

    “醒了，”那嗓子大概是吃了十多個男低音，響起的時候賀子白感覺跟這房間一般冰涼，“來吃飯吧。”

    賀子白順著聲音看過去，俞歌披著長袍睡衣正在遠處的廚房翻炒什，見自己看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想到他對自己做過什，陳年的恨意在胸膛中翻滾，他低低地罵了一句：“禽獸。”

    “恨我吧，恨我總比扔了我強。”俞歌麵無過多神情，弄好兩份意麵，朝賀子白招手示意他來吃。

    賀子白巋然不動。

    俞歌便自己吃了一口麵，瞧著他眼睛帶著戲謔：“你是想讓我喂你嗎？兩天沒吃沒喝，火氣還這大。”

    兩天？賀子白一陣頭痛：“你往酒？”

    俞歌誠實地點點頭：“不僅在酒，那房子水杯水壺我都抹了藥。不把事情做絕，我怎有機會把你弄到這來？”

    “瘋子……你這是犯法的！”賀子白火氣衝上天靈蓋，猛地跑下床，卻被一根繩子絆倒。

    俞歌在他腳踝栓了腳銬，連著一根從床底延伸的細鐵索，將他的活動範圍控製在鐵索的長度範圍內。

    死瘋子，真敢把人鎖死。

    “犯法啊……”俞歌低笑，細細咂摸了一下這個本來就對他沒什威脅的詞，“你拽也沒用，沒鑰匙打不開的。趕緊過來吃飯，別磨破了皮。”

    賀子白真想一口咬死這小瘋子：“我他媽到底欠了你什，家破人亡臉也沒了，老子前程都賠給你了你還想要怎樣！六年了俞歌，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行不行？”

    “你還欠我一輩子，”俞歌不疾不徐的說，他盯著賀子白，語氣不容置疑，“當初你把我像條狗一樣扔出去，我守著那間破房子等你回頭，結果呢？你跑了，人間蒸發了，我去你家每一所房子都找過，全換住戶了。六年，我一直在等你，你在哪？你他媽在給存皓那王八蛋打工。我就從你麵前過去啊賀子白，你跟瞎了一樣裝看不見。”

    “你還有臉挑我的錯，媽的，我當初到底有多缺心眼才看上你這白眼狼？我要是你早躲哪個地縫，你哪來的臉說我有錯？因為你，我爸死了，錢沒了，現在隻能跟我媽我弟住那種鬼地方！”賀子白心口劇痛，“我明明都不恨你了，為什要回來找我，為什還有毀我？！”

    “你也毀了我。”俞歌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說，“要怪就怪你自己當初為什要對我那好，讓我到現在都忘不了。”

    他腳下是透明的玻璃，一眼能望見樓下螞蟻般挪動的人頭。他站在明暗斑駁的城市中心巔峰，卻一眼看不到自己的歸處。十八歲時他以為他找了歸宿，隻要安生完成學業，他就能靠自己搏到一個光明的未來。

    多可笑啊。

    他的歸處，竟是無盡深淵的開始。

    一陣風吹過，拂動牆上的線畫。黑與白交織在一起，畫上的少年短發微動，像是活了一般。俞歌無限深情地凝望那幅畫，用盡全力透過那少年的眼睛看向六年前的那個初秋，他那在海邊盛放的戀人。

    十八歲的俞歌舉起相機拍下十九歲的賀子白，就再也忘不了。那個與大海一般張揚恣意的少年，強勢占有了俞歌蒼白的青春。

    從此他的生活因賀子白而熱烈，也因賀子白而暗淡。

    他曾經拿著照片幻想哥哥還在自己身旁，喝賀子白喝過的酒，睡他們睡過的床。但無論他怎用酒精、尼古丁和藥物麻痹自己的神經，清醒過來還是一無所有，一地雞毛。

    人生最痛苦不過是“曾經擁有”，俞歌守著殘缺的愛意在原地等了六年，他怎能不恨呢？

    俞歌垂眸凝視著賀子白，他曾計劃過無數個折磨他的方法，或殘暴或背德，但在這一刻，他都放棄了。

    他在苦海中掙紮六年，賀子白何嚐不是呢？

    他單膝跪在賀子白麵前，拿出鑰匙輕輕解開了鐐銬。他握著賀子白纖細的腳踝，萬分愧疚地揉了揉上麵的淤青，抬眸望著賀子白：“對不起。”

    賀子白鼻頭一酸，凝視俞歌深不見底的眼睛，千言萬語堵在心口。如果這個場景發生在五六年前，他真想把人堵在牆角逼問清楚。但他現在不會了，他很快就二十七歲了，屁股後麵跟著一堆債，真相？有用嗎？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到底是不是俞歌，重要嗎？他們已經錯過了，六年鬥轉星移，他們兩個人已經是背道的列車，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賀子白掙開俞歌的手，眉眼稍稍緩和下來說：“你放過我吧，我們沒有可能了。你長得那好看、那有錢，就算缺胳膊少腿外麵也有大把少男少女喜歡你，但我已經沒勁陪你鬧了。我現在就是個窮逼，你把我關這兩天還耽誤我打工，咱倆根本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