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的走著,車輪滾過石板路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響聲。
路奉秋叼著一根樹枝,靠在窗邊閉目養神。
天色微沉,陽光逐漸收斂。
算算時間,小王應當已經帶人將收拾好行囊的申安父子截住了。
鄭開新想要離開京都,哪有這容易?
他“呸”地把樹枝吐掉。
好不容易找到申安,他沒有放走的道理。
“喂!”有人叫他。
石頭沉入池塘,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聲音並不小,就連外麵的車夫都能聽見,“公子,有什吩咐嗎?”
路奉秋擠開一隻眼睛,“嘖”了一聲,“無事,你繼續走你的吧。”
馬車夫縮著頭轉過視線。
路奉秋自然是知道這聲音來自何處。
他右手扯出玉石握住,左手撩開車簾,手舉在半空,像是即將出弦的箭。
“我猜你可不敢扔。”隨著玉石暴露在光下,淡淡的身影黑影盤旋交疊,織出翹著二郎腿的人影。那人用一雙上挑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誰說我不敢?”
“你扔。”阿歸指著窗口,“從這兒。”
“我不扔,你說扔就扔?”路奉秋收回手,仔細地理了理玉石的紅穗。
“我以為某些剛拿人能遵守承諾,噤聲閉嘴、不再出現。誰知你不僅做不到……”
路奉秋額頭青筋在跳,“嘿,你今天鬧了我半宿還不夠呢?睡覺的時候給我念經,上茅廁的時候和我提烤鴨!”
少年的眼睛笑得眯起,像是兩道月牙。路奉秋沒有來由地想起了狐狸,“那不是因為你不理我嘛,對不起咯。我突然發現我一個人待著太悶了,想出來透透氣。你就理我,好不好。”
“你看,我還專門挑沒人在你身邊的時候跟你說話,是不是很貼心?”
路奉秋氣得頭皮發麻,“我還要謝你不成?”
同樣的一張臉,昨天目光陰鬱得宛若暴雨交加,今天卻突然笑眯眯的天氣晴朗。
像一隻刺蝟突然露出了柔軟的肚皮——可是誰知道手摸上去的下一秒,那些能讓人見血的針刺會不會乍現?
看著阿歸女相的臉,一雙烏黑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眨,路奉秋翻了個白眼,“不好!滾吧你這小白臉!”
申安的事他本來已經心煩意亂,二皇子的宴會還接踵而至。事情成堆得來,偏偏這還有個好壞難辨的“器靈”還折騰了他一天。
“你別這樣說嘛,我們一起聊天,做個伴什的也挺有趣的。”
路奉秋算是在阿歸這見識到了什叫“翻臉比翻書還快”,他靠著座椅,緩緩滑下。
“如果這話出現在昨天,我是願意信的。不過現在,我不打算相信你說的任何話,懂?”
“噢……好吧,不過,馬車都快到二皇子的宅院了,你能確定,我一會兒不會搗亂?”阿歸的看向車窗外,灰色的外牆順著車簾的飄飛吹了進來。
扶著馬車的座椅,路奉秋從半躺直了起來,“你想做什?”
“我隻是好奇一些事情,不會很麻煩你。”
他的目光在阿歸臉上不斷逡巡,“一塊玉而已,老/子難不成還奈何不了你?”
“嗨喲。”阿歸說,“普陀寺你昨天也去了,燒香拜佛都做了,惡靈退散了嗎?”
煙火滿天、紙錢飄飛,他在高僧呢喃的念經聲差點睡死過去,阿歸的話堵得他說不出話,路奉秋滿臉不悅,隻恨麵前這小子沒有實體。
“我知道你的原則——”他正氣著的時候,一隻手垂在他的鼻尖,他往後一縮,“敵友有別是吧。”
“像隻蒼蠅一樣,你為了達成目的還真是不擇手段。”路奉秋“嗤”了一聲,雖說碰不到,也想招開他的手,“算了……你有什事快問,大爺我待會還要忙著應酬,沒時間理你。”
“太好了!不過別急嘛。”阿歸的眼睛好像閃著星星,“既然你肯和我說話了,那從自我介紹開始吧——我叫阿歸,希爾·阿歸。”
路奉秋用手支著腦袋,“你不是早知道了嗎?跟著我聽了這久,恁爹我路奉秋,你能不知道嗎。”
“在下可是個孤兒,我爹的墳頭草比你都高了吧……”阿歸眨了眨眼,隨即大喊道,“爹!你死得好慘啊!”
路奉秋看見那張不安好心的破臉,破口大罵,“滾!沒憋好屁!”
馬車上像是有什東西滾了下去,不難猜到,估計是車夫因為車廂的動靜嚇得膽戰心驚了。
“……”
指了指車外,阿歸無辜地吐吐舌頭,“這可與我沒有關係。”
路奉秋做了個幹嘔的姿勢。
“哎,我說,昨天你的硬氣呢?和坤國人沒什好談的話呢?”路奉秋偷眼看了看馬車外,馬夫那兒暫時穩定下來。他雙手合十,“放過我,放過我家玉佩,往別的地方附吧,求您!”
“別啊,路大好人,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但是我們之間的關係呢,人總是要學會變通的嘛。我現在是真的有事想要請教。”
阿歸收起戲謔,臉上的笑意斂得幹幹淨淨,好像昨天的陰霾再度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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