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華淩忍不住道:“你就不害怕?!”
容穆回頭, 一身綠意站在百花叢中,不與之爭芳鬥豔,反倒顯現出了一股高雅不墜世俗的風姿。
嚴華淩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支挺得筆直的花杆。
“我怕, 但陛下寵幸我, 各位小姐們心中若是已有良人就不必害怕了,陛下眼中隻有我, 不會瞧見其他人, ”容穆聲線極其溫潤動聽, “你們慢慢玩, 我先回去了。”
他這段話不卑不亢, 周圍的貴女們或多或少都聽了個清楚, 其中含義稍作理解,就知道這位侍君是怎樣一番玲瓏菩薩心思。
嚴華淩神色複雜, 正要回頭和小姐妹說話, 就見一圈平日高不可攀的小姐妹們粉麵飛霞, 癡迷的看著容穆遠去的身影……她們分明剛才還在傾慕陛下!
甚至就連亭子那三個基本不與旁人走動的侍君, 都不由自主站起來, 瞧著那人離開的方向。
嚴華淩深吸了一口氣。
她們這些人從小就開始向往將來會嫁一個怎樣的兒郎, 恨不得將所有美好想象都堆砌起來,隻可惜如今男子大多狂妄自大總想著以夫為綱, 因此貴女們隻能做做閨中小夢, 幻想著有朝一日能遇見一個溫文爾雅尊重妻子的好夫郎。
以前確實隻是想象,但現在, 卻好像夢中人從境中出來了一樣。
這位容公子,好一個“籠絡人心”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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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走得極快, 甚至什時候將明春拋下了都不知道。
離開春日賞花宴, 一方麵是因為他心底因為嚴華淩的話莫名浮躁, 一方麵是想盡快回到紫垣殿。
時日已到正午時分,他出來已經快一個時辰,第六感告訴他必須盡快回去蹲在碧絳雪身邊補充太陽能,否則很可能會出現大白天大變活人這樣恐怖的事情。
心念百轉之間,突然又想起了今早皇帝出門前遞給他的那杯晨露。
那是皇帝知道他早晨起來要喝露水後,特意吩咐郎喜收集準備的,以免他每天都得蹲在花叢中神經病一樣的“吃早餐”……
這暴君,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容穆搖了搖發痛的頭,剛喝下肚的那杯酒這個時候才開始作怪,隻是一個眨眼的間隔,就朝前麵本該能避開的樹上撞去。
但預想中的疼痛並未襲來,額前被墊上了一個布滿薄繭的手掌,容穆暈暈沉沉的抬頭看去,就瞧見了一張分外麵生的臉。
但下一刻,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誰。
“侍君別來無恙。”男人收回手掌,抱拳行禮。
容穆慢吞吞的“哦”了一聲,瞧著麵前這身精致的黑甲,“原來是李少將軍……少將軍在這,是在等什人嗎?”
李隋川並未看容穆的臉,而是側眼瞧著旁邊的一棵樹,“隻是恰巧路過。”
或者說陛下吩咐他查探這個人,他實在查不出來什東西隻好再來接近一次。
容穆點了點頭:“那我就不堵將軍的路了,先告辭。”
李隋川剛要張嘴,就眼睜睜看著容穆身形筆直的走出了一個曲線,直直衝著路邊的小湖而去。
他看著那搖晃的身影瞳孔緊縮一瞬,剛伸出手,旁邊一截華貴的黑色衣擺就比他更快的探出去,一把拉住了那稀糊塗闖禍的少年郎。
李隋川怔住,隨即反應過來低頭道:“陛下恕罪——”
說著他眼尾餘光不經意看見容穆袍角上的暗紋,繁複又獨特的重瓣蓮花圖案在李隋川眼中閃了一下。
商辭晝沒理他,麵色微妙的將蔫了吧唧的容穆揪著轉了一圈,往前嗅了嗅,“郎喜。”
郎喜連忙上前:“陛下。”
商辭晝:“先回去準備醒酒藥,一顆糖都不準放。”
郎喜連忙告退。
又被皇帝拎了起來,容穆的衣領將脖子勒住,他不舒服的拉了拉領口,像是才瞧見商辭晝一樣。
“嗯?陛下好哇,吃飯了嗎?”
商辭晝麵上沒有一絲笑意:“孤是讓容侍君去參加賞花會,不是品酒會。”
容穆擺了擺手:“現在什場合不得先喝兩杯打開話題嘛。”
內侍們離的遠,隻有清晰聽見這句話的李隋川又將頭低了低。
容穆後知後覺頭昏腦漲,隻想趕緊回去曬太陽充電,於是一把將象牙球拍在了皇帝的胸口,開口道:“臣幸不辱命,從嚴小姐那為陛下騙……呃贏回了賞花宴獎品,陛下可以盡情和朝臣秀恩愛了,包括陛下那三個藍綠紅,沒一個美得過臣。”
一旁的李隋川實在站不住了,告了罪轉身沒了身影。
皇帝身上可能是沾染了碧絳雪的味道,容穆覺得自己離本體太遠而產生的不適感稍稍平複了一點,隨後他抬手拍了拍商辭晝的胳膊:“陛下,會不會抱?兩個手都動一動,不要跟拎著一個盆栽一樣。”
商辭晝沉默了一瞬,最終還是將另一隻背在身後的胳膊穿過容穆的腿彎,毫不費力將人攬了起來。
少年口中發出一聲舒適的喟歎。
商辭晝冷臉:“不要用這個嗓子發出奇怪的聲音。”
容穆又用象牙球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我倒是也想……回寢殿……走陽光下,臣要曬曬太陽,好長高。”
商辭晝掌心滿是清瘦的壓感,他像是從沒有這樣抱過人,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別扭的黑氣,腦中又閃過這人剛才差點摔進小池麵的畫麵。
李隋川從小看似沉穩實則心眼多的厲害,從不會多管閑事,商辭晝都快忘了他著急起來是什模樣。
從宮女到內侍,再到他的少將軍,這宮中誰不是人精——難不成真是因為這張臉?
好像除了他,容穆與誰都能融洽相處。
皇帝嘴角下壓:“你還敢與孤提條件,若不是孤正好路過,你的午膳就吃池塘的黑泥吧。”
容穆正想說李隋川也在,就想起這人醋起來真要命,於是默不作聲的將話茬咽下去。
他感受著碧絳雪的氣息越來越近,心中更加安定下來,睜開被太陽曬得暖呼呼的眼皮,一眨不眨的看著眼前的暴君。
這皇帝長眉鋒利,其下生了一雙極致的薄情眼,冷心冷肺還瘋批,真是想象不出來這人若是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是什模樣。
商辭晝也看了他一眼,兩人目光對視的一那,容穆瞳孔中好像有紫色的光流轉了一下。
那股極其好聞猶如蓮花一般的清淡香味又繚繞在鼻端,商辭晝腦海中卻針紮似的疼了一瞬。
他皺眉邁過寢殿的門檻,懷中的少年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口。
“陛下。”
商辭晝嗯了一聲,“說。”
容穆看著他,語氣輕輕問出了一直憋在心的一句話:“陛下萬人之上,但有沒有那一刻,是真心對待過他人的。”
商辭晝猛地頓住了腳步。
容穆啞然的站在原地,見商辭晝冷冷的收起長刀,李隋川就要將人就地正法之時,聽見皇帝漠然道:“沒聽見侍君說的話嗎?”
容穆一愣,商辭晝接著道:“容侍君為人純善,孤不想在他麵前見血,這些南代細作,從哪來的就送回哪去。”
說著他走近看了在地上艱難喘息的男人一眼,突然沉著嗓音開口:“你說碧絳雪是南代王的東西……你們南代王孤高無比,怎會小氣到一朵花都不送與孤?還要追到大商來要,孤原本對碧絳雪還沒什興趣,現如今看來,這花對你們國君的意義不小啊。”
那人狠狠喘了一口氣,說了一句隻有商辭晝才能聽見的話。
“我王養此花養了多年,碧絳雪靈性無比,強行擄走隻會遭到天譴!”
商辭晝低低笑了一聲,緊接著忍不住笑的更明顯,他幾乎是愉悅的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細作,“天譴?孤期待的很,孤今晚就將南代王珍視的碧絳雪挪入廢宅,看會不會遭到天譴呢?”
“你真是個瘋子……”
商辭晝像是失去了逗弄的興趣,“孤饒你一條性命,回去告訴你那國君,要花就自己來要,大商的漢口河陳兵三十萬,隨時恭候南代王大駕光臨!”
“……下次再敢伸嘴巴,孤就先割了你的舌頭給南代王下戰書,聽清楚了?”
“李隋川。”
李隋川上前一步:“臣在。”
商辭晝眉眼垂下,像在看幾隻螻蟻,嘲諷道:“把這幾個人扔回去,給南代王修書一封,就說碧絳雪還未開放,待開放之日,孤可以邀請他這個前主人一同觀賞。”
李隋川低頭拱手:“是,陛下。”
幾個南代的人被黑甲衛拖了下去,剩下死的差不多的西越蠻人也被夏侯燕帶著紅甲衛處理了。
深黑的牢房中一時間隻剩下了容穆與商辭晝二人。
容穆看著商辭晝轉身走過來,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
皇帝霎時停住腳步,“怎,怕孤?”
容穆頓了頓,“陛下要將碧絳雪挪入廢宅?哪的廢宅?環境怎樣?”
商辭晝眯起眼睛:“你這關心,是想和碧絳雪一同進去?”
容穆吸了一口氣:“陛下就算是將碧絳雪扔在這詔獄,我也是要一起的。”
商辭晝“哦”了一聲,“那孤可舍不得……你知不知道,隻有南代人才會愛蓮如命,就算你不張口,孤也能大概猜出你的來路。”
容穆靜靜看著暴君:“陛下說完了嗎?”
商辭晝彈了彈衣角:“說完了。”
容穆吐出一口氣,道:“好,那換我問陛下一件事,你是不是暗中叫李將軍探查我的來路?”
商辭晝動作一頓,眼神幽深道:“是又如何。”
容穆說不出心是什感覺,每次在他以為自己和商辭晝可以搞好關係時,這人總是會給他意外“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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