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與狗」。

    拉開車門。

    江鴻一隻手擋著車門，招呼徐婉上車。

    徐婉狀態有些渾噩的坐進後座。

    才一沾到椅背，她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江鴻很自然的拉開駕駛位的門。

    小姨劉桂蘭則坐在副駕駛上。

    劉桂蘭回過頭，看看後麵睡熟的徐婉，朝江鴻比了個口型：“這快呀？”

    江鴻點點頭，從駕駛位後麵的空檔拿出一條毯子。

    溫柔的給徐婉蓋上，這才坐回原位。

    “這半個月，婉婉起早貪黑的在醫院照顧爸，一直沒怎休息。現在爸已經要出院了，她終於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劉桂蘭失笑，輕聲道：“這就是親生的小棉襖嘛？說起來也好玩，婉婉啊，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些年來，就屬她和老徐不對付。”

    “父女兩個坐在一塊，要就是沒什話題強行找話題尬聊，動輒就吵吵起來……你也知道，婉婉之前為了開公司，有兩年時間都沒回過家，那就是父女兩個交流的模式。”

    “現在……看他們父女兩個親的，婉婉天天守夜，父女倆能一聊聊一宿，再沒有比這更和諧的關係了。”

    “這不挺好的嘛，生活和諧，家庭幸福，正是我們所追求的。”江鴻輕聲回答。

    啟動車子。

    “家庭幸福嘛……”劉桂蘭喃喃重複一遍。

    江鴻沒聽見她的都囔，但還是意識到，劉桂蘭的家庭情況，所以默默閉上了嘴。

    劉桂蘭看出他的窘狀，笑著開解道：“你說得對，不用擔心。其實我也是自己一個人久了，才發現原來我這需要一個家庭。隻是可惜我已經過了再要組建家庭的年紀了。”

    “所以，這輩子就這樣了。”

    江鴻輕聲道：“小姨，這次和我們一起回國吧，回國才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啊。”

    “婉婉經常在孩子麵前提到你的，小魚兒和小琉璃都想見見姨奶奶。”

    “姨奶奶~”風姿綽約的小姨，伸手摸摸眼角的皺紋，笑道，“一轉眼啊，我都到了當姨奶奶的年紀了。嗯，也好，等橙子……嗯，再過一陣子吧。橙子的狀態不太適合長途跋涉、路上顛簸了。”

    聽她這說，江鴻的心翻湧起說不清的感情。

    有失落，有悵然，也有回憶。

    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

    到了劉桂蘭的家。

    江鴻將還在熟睡的徐婉，裹著毯子抱進臥室，拉上窗簾、輕手輕腳的關上臥室門，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屋尋找起橙子的身影。

    正趴在自己的小窩，懶洋洋不想動的橙子，聽到動靜，居然很難得的從小窩咕嚕起來。

    吸了吸鼻子，它聞到了久違的、熟悉的味道。

    一個讓它無比思念的味道。

    它朝著江鴻的方向看來。

    一雙大眼睛，有著疲態，但更多的是欣喜。

    “汪嗚~”

    它腳步飛快的朝著江鴻跑來，動作微有些不協調。

    發福的體型，撞得江鴻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差點被撞了一個跟頭。

    “橙子~”

    江鴻點點橙子“哼哧哼哧”的大鼻子。

    笑眯眯的揉搓著橙子的大腦袋。

    “汪嗚~汪嗚~”

    一人一狗，分坐在沙發的兩邊。

    大眼瞪小眼。

    一如當日，在車上，分別坐在主副駕駛位的江鴻與橙子，隔空對望。

    橙子露出了招牌的無辜眼神。

    江鴻在這張熟悉的狗臉上，看到了說不清的疲憊。

    橙子老了。

    對於江鴻來說，橙子是陪伴了六年的玩伴。

    但對於橙子來說，江鴻卻幾乎貫穿了它的一生。

    人生若隻如初見。

    狗生也是。

    江鴻湊近橙子，露出笑容。

    “橙子~這直勾勾地看著我，是不是餓了？是不是想吃火腿腸了？”

    江鴻如同變戲法一般，掏出一根狗狗吃的火腿腸。

    劉桂蘭從廚房走出，手還捧著兩杯果汁。

    “小江，別試了，橙子啊嘴刁著呢，除了平時那幾樣專門的狗糧，它什都不吃的。”

    江鴻朝劉桂蘭做了個試一試的手勢。

    劉桂蘭哭笑不得，從江鴻手接過火腿腸，剝開腸衣，將火腿腸放到橙子的大腦袋邊。

    橙子湊近，聞了聞味道，大腦袋一搖晃。

    橙之嫌棄。

    “你看，不吃吧。”

    “小姨，你缺了一樣很關鍵的東西，我來喂吧。”

    還是那根火腿腸，江鴻接過來，湊到橙子的大嘴麵前。

    十分慵懶的橙子突然來了幾分興趣，張大嘴巴，一口就將火腿腸咬下去一大半。

    差點咬到江鴻的手。

    劉桂蘭滿臉驚奇。

    江鴻神秘一笑，攤開手掌，一張紅紅的票子正放在手心。

    “給，橙子，賞你的~”

    江鴻將紅票子擺在橙子麵前。

    橙子嗅了嗅錢，很明顯很興奮。

    但看看江鴻，看看錢。

    最後，它鑽進了江鴻的懷。

    在江鴻的懷，慵懶疲憊的睡著。

    ……

    ……

    ……

    2、「這個故事不好聽」。

    “老公，我要聽故事。”

    方蓉伸了個懶腰，慵懶的躺倒許河的大腿上。

    指指書架。

    許河寵溺的捏一捏她的臉蛋。

    放下正在寫著的稿子。

    “好~給你講，今天想聽什？繼續聽昨天沒讀完的這本《撒哈拉的故事》吧？”

    “好叭~你讀吧，我聽著。”

    許河清清嗓子，打開書本中夾有書簽的一夜。

    “這一個拘謹孤單年輕的心，碰到一點即便是假的愛情，也當然要不顧一切去抓住了。生命的過程，無論是陽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嚐嚐是什滋味，才不枉來走這一遭……”

    “這個故事不好聽！”

    方蓉突然說道。

    許河看看書架，“嗯……那就換一本吧，《平凡的世界》怎樣？”

    “不好聽。”

    “《追風箏的人》？”

    “不好聽。”

    “……那你想聽什呀？”

    方蓉從許河的大腿與臂彎之間，抬起腦袋，用手拿起鼠標。

    在許河的電腦上一通操作，最後點開了一個很久沒打開的文檔。

    “想聽這個！”

    許河有些不好意思，老臉一紅，“沒必要吧，咱都老夫老妻了，就不用這玩兒了吧？”

    “想聽！”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青澀記憶了，還是算了。”

    “不管，我就聽就聽就聽！不給講的話，你這幾天就別想好好寫稿子了~”

    “咳咳……好吧，我給你讀。”

    許河雖然說著要讀，但卻合上了電腦。

    口中柔聲念道。

    “《寫給蓉蓉》，蓉蓉啊，在與你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的那，我……”

    窗外是寒冷的冬天。

    而屋，是兩個緊密相貼的靈魂。

    ……

    ……

    ……

    3、「帝國餘煙」。

    “爸，我想把廠子關了。”

    江鴻認真說。

    江國濤一聽就急了，憤然道：“啊？阿鴻，你別這想不開啊！你的廠子要是關了，以後我們這些老兄弟再想訂貨，從哪訂啊？”

    “不行不行，你要是關了廠子，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爸，不至於，真不至於。”江鴻捂臉。

    江國濤語氣一軟，語重心長的說：“哎，曾幾何時，你爸我也是老油條中的戰鬥機，一頂一的藏錢好手，就連耗子蔫了吧唧在樹底下藏得硬幣，都能被我給發現。”

    “這幾年啊，你開了工廠之後，我就懶了。幹脆直接從你這進貨，藏錢經驗大幅度下跌。你得賠我！”

    “哦！原來那個把耗子硬幣拿走的人，就是你啊？老爸，你也太陰了吧，一個老油條還和我們孩子過不去，過分！”江鴻取笑道。

    這一個未解之謎，居然就簡簡單單的破獲了。

    “什叫陰啊，有你這和你爸說話的嘛？眼還有沒有長幼尊卑的秩序啦？我那不是為了敲打敲打他嘛，你覺得你爸我就這在乎他那幾罐子硬幣啊！我就純粹不喜歡他平時那個鐵公雞的樣子，既然被我撞見了，我就適當的小懲大戒一下而已~”

    江國濤解釋完，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哎哎哎，阿鴻，你別給我扯開話題。工廠不能停，我說的！絕對，不能停！”

    “爸，沒什事兒我就掛了。給我媽帶句好。”江鴻澹定應對。

    “哎哎哎，你別掛！你別掛！”

    “都都都……”

    “嘿！你個臭小子！敢掛老子電話了！”

    掛斷電話的江鴻，又連續撥出了好幾個電話。

    為首的，就是徐浩政。

    “爸，我決定將廠子關了。”

    “你……”徐浩政很明顯也想爆發一下，像江國濤那樣。

    但很快，徐浩政話音一轉。

    “想好了？”

    “嗯？爸，你的反應怎這平靜，我還以為你會暴跳如雷。”

    “其實看到廠子的規模越來越大，你小子藏錢的把戲越來越多，我就預感到會有這一天。”

    “怎說？”

    “你小子這多藏錢手段……要是讓婉婉知道了，一般隻有兩種情況，要是婉婉一氣之下你們倆鬧掰了，要就是你們小兩口商量以後，決定關停。”

    “嗯……”

    “不過我知道你和婉婉不可能鬧掰的，你們兩個的感情，沒人能拆散的。”

    “爸……那你以後打算怎辦？你的私房錢……”

    “哈哈，你小子也太小看我們這些老油條了吧？你真以為你有你的廠子，我就藏不下錢了？你丈母娘啊，在我麵前，那可嫩著呢……哎哎哎，老伴，說話可以，別動手啊！你不要過來啊！”

    “……爸，那您二老先待著，我掛了。”

    “咳咳，阿鴻，你剛剛聽錯了，其實剛剛不是我在說話。”

    “嗯，我知道的爸，我相信您。”

    打了一係列電話後。

    江鴻走出房間。

    剛巧撞上徐婉的眼神。

    二人隔空對視一眼。

    緊接著，徐婉問出了和徐浩政同樣的問題。

    “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我覺得既然這個私房錢帝國，是從我的手誕生的，那也就從我的手結束吧。不過不能急，事情得一步一步來，我有計劃。”

    江鴻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心情。

    有些小小的激動吧。

    終於，要徹底和私房錢事業告別了。

    ……

    ……

    ……

    4、「最後一塊拚圖」

    “找到了嗎？”

    “什？”徐婉沒明白江鴻再說什。

    江鴻笑了笑。

    “你不是說，在我徹底告別私房錢帝國之前，你能把所有的‘拚圖’都找全嘛？你的最後一塊拚圖呢。”

    他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徐婉將江鴻的私房錢大業，看做是一塊拚圖遊戲。

    每有重要的進展，都相當於找到更多的拚圖。

    現在，還差最後一塊。

    將摞得很高的十二本書拿出來，看看江鴻，思考著說道：“奇怪啊，我們都已經發現了私銀、私廠，就連你的這些藏錢點，我都全部找齊了。”

    “這最後一塊拚圖，到底在哪呢？”

    江鴻長長呼出一口氣：“再有半個月，我們就要和私房錢帝國徹底說再見了，一個曾擁有著無上輝煌的帝國，終結在我的手上。”

    “要是這半個月時間，你還是發現不了的話，可就相當於認輸了哦~”

    之前他們的私房錢遊戲，時限要求是三個月時間。

    徐婉已經把江鴻的所有私房錢，都挖了出來。

    最後，是徐婉贏了。

    可這一轉眼都開春了……

    有關江鴻的全部私房錢事業，徐婉還差最後一環沒能全部發現。

    “我不會認輸的，我肯定能發現你的小把戲的~”

    “是嘛？那我就拭目以待。”

    ……

    ……

    ……

    5、「清明時節」

    又是一年清明節。

    一座小山頭上。

    綠樹成蔭。

    苑曦的養父，就葬在這。

    苑曦拉著江臨的小手，走到墳前。

    她對著墓碑上的名字，輕聲說著什，隨後看看身邊的江臨。

    江臨也看看她。

    二人相視一笑。

    似乎已然確定了彼此。

    ……

    清明節。

    踏青掃墓。

    江鴻與徐婉也同樣上山掃墓。

    隨後，兩人並肩站在山林間。

    江鴻牽著徐婉的手。

    徐婉緩緩抬起頭，“爺爺，靜靜，你們還好嗎？”

    江鴻也道：“爺爺，靜靜，你們一定在天上保護著我們吧？”

    兩人在柔和的春風中，在山林間漫步。

    江鴻像是感覺到了什，恍忽間抬起頭，問道：“婉婉，你說……如果你能再見到靜靜，你會和她說什呢？”

    “靜靜……”徐婉頓了頓。

    時間是治愈靈藥。

    即便當初心上最沉重的痛，也能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澹化。

    她看看江鴻。

    “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