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羅的雲霧下,白玉卿收回窗紙上的視線看向她,從講故事,變成閑話家常,“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你得保證,不能告訴別人。”
女子之間的情誼有時是非常奇怪的,從疏離隔閡,到閨中密友,可能中間隻差一個“秘密”。
“我小時候啊,跟著師父逃命路過江都,那個時候江都還不是江都呢,就是一個看起來蒼老又垂危的小漁村。我師父輕功很好,總是夜帶著我飛。我從上空,遠遠就看見一家短板搭的小破屋,屋簷下左右兩邊掛著叮鈴鈴響的雨鏈。”
雨鏈便是為了引屋簷雨水落下的鏈子,一般掛在屋簷下,以免屋頂積水,或是雨天簷前變成水簾洞。那家的雨鏈是一個連一個的望天張嘴小鯉魚型,擱到現在都算模樣稀奇。
“我一眼就很喜歡,我師父疼我,就帶我下去看。我拉著師父的衣擺,坐在高高的圍牆上,才發現那個院子原來沒有門。師父去給我偷了兩個紅薯,我頑皮,偷偷跳下圍牆去摸那個雨鏈,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結果胖老伯就出現了,他頭發都快掉光了。我以為他會打我,沒想到他笑,送給我了一片連著長杆的荷葉。”
白玉卿給孟羅比劃著,目光又一次飄遠,“這老大呢,杆也長,很荒唐吧?居然會有那大的荷葉!我也覺得荒唐啊,可我還是收了,因為那是那年夏天,我收到的第一件禮。我怕師父擔心,都沒有來得及道謝。我拿著荷葉,師父抱著我繼續趕路。沒一會就下雨了。我才知道,原來荷葉也可以是大傘。”
不知道是因為荷葉,還是因為師父。這一段回憶再被喚起的時候,她嘴角始終是帶著笑的。是那種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個胖老伯。”她看向孟羅,“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要給你講這個故事?”
確實孟羅早已習慣了傾聽的日子。不過她依舊好奇,這個突然而然跳出來的故事到底是想告訴她什。
白玉卿用力踏了踏地板,踏出“咚咚”響,“因為就在這呀!”
她知道孟羅聽不懂,她隻是突然很想說給自己聽,“就是這啊。風水差的地方是很難找到好主人的,盡管它是一個很好的位置。這多年,隻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著它說我就要你啦!然後那個人就在這建了一座樓,為了留下紀念那個小池塘,她特意將地基打得高高的。你能理解小姑娘的想法嗎?我不理解,但我覺得,她是想永遠保護這一片淨土。用迎來送往的歡笑告訴下麵的過去,魚不是一人所愛,孤獨的人也不會孤獨。”
“所以”她換了一副小姑娘撒嬌的模樣,眼中閃出一抹狡黠,“這好的老板娘,你真的忍心任她自生自滅啊?”
孟羅這次終於聽懂了。聽懂的那一那,她震驚至極。
居然會有一個人,能為了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要求,繞這大的圈子講這長的故事!這算是有雅興還是真的很無聊?
白玉卿看著孟羅出屋的背景,欣慰。
看著孟羅衝著門口喚出一聲“公子”,上頭。
果不其然,孟羅走了,奪歡貼著孟羅的身側進了屋。還關上了門,手依舊抱著那個小竹簍。
除了上頭,白玉卿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別的形容詞。
“你一直在那?”
奪歡可憐巴巴看著桌上的托盤中的茶杯茶壺,一副“不可以嘛?那人家知道錯了”的模樣。
白玉卿心頭驀地一酸。
看著他身上的泥汙,真是活脫的喪家之犬。她剛剛怎會想要把這個小可憐關到門外呢
她甚至來不及想起,奪歡是可以回屋的。
“我又不是怪你。”她招手,看了一圈身邊,想來想去,吐出幾個字:“你要不要喝茶?”
她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啊。很明顯這家夥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剛剛一直在門口聽她講故事來著。
有聽不懂故事的孟羅前車之鑒,她現在並不太想多費口舌提起,一下子又來不及換思緒,隻能叫他喝茶。
奪歡倒是當真自便,不喝白玉卿的茶,但他自己坐下,從筐拿出竹筒喝著。角色轉換之快之自如令人咋舌。
她說:“哎”
奪歡輕咳。
略顯尷尬,相對無言。
最後還是她先找到了話:“你怎會想到要去挖野菜啊?”
奪歡看她,“那你疼不疼?”
“啊?”
奪歡道:“十刀呢,你不怕痛嗎?”
他指的就是之前冷暖用水果刀連捅白玉卿十下的事。
怎會不痛呢。那是白玉卿這輩子最痛的一次體驗。除了那一次,她沒有受過任何超過半個月痊愈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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