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屹滿腦子都是曾經的誓言,可他卻忘了當初的婚典,他並非真心娶她,敷衍走了全場,他根本記不清婚典的細節,心念著旁人,那誓言根本作不得數。
司淵一言不發,隻冷冷掃了君屹一眼便繞過他,再度邁開步伐。
一切言語都在這冷銳的眼神之中。
君屹被撞開,僵在原地打了個冷顫,愧疚、懼怕……讓他腳底透湧出一股股寒意,纏絆住他的腳步,舉步維艱。
他受了重傷,卻並非做不到與司淵一戰,他亦是在沙場上曆練出來的,戰力不在司淵之下,哪怕有秦驚秋從旁幫襯,他也有把握將她奪回來。
可那是她的父親。
當著秦驚秋的麵,他膽敢宣稱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愛她,可若要和她父親比呢?
他有什資格和她父親比?
那是生養她的人,是護著她長大的人。
而他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他愛著她,便隨著她本能的對司淵心生敬意,以及畏懼,他無法頂撞忤逆司淵、無法與他兵戎相見,一切皆源自於他怕司絲會對他失望。
哪怕她早已對他失望透頂,他也仍舊奢望有朝一日能得到她的原諒,兩個人能回到最初。
看著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君屹頭腦一片混亂,血水濕透衣袍,他突然想起了剛進來時秦驚秋問他的話——你說,我該如何向她家人交代?
君屹也思考起這個問題,他們將女兒托付給了他,他卻屢次傷她害死了她,他該如何向她的家人交代?
他究竟如何做才能征得他們的同意將她帶走?
……
北地六月,天氣越來越熱,此地距離北安京城甚遠,拖著棺木最快也需三日才能到,且越往南氣溫越高,若遇上特殊天氣,回程時間會隨之拖得更久。
帶走司絲的第二天傍晚,司淵下令架起了火台,如當初小心翼翼從穩婆手中接過剛出生的她一般,小心翼翼地將司絲抱到了高垛的柴木之上。
最初的喜悅激動被如今的悲戚取代。
一來一往,一生一死,白發人送黑發人。
不過短短一天,司淵便好似老了十幾二十歲,鬢邊白發森森,形容枯槁,脊背微彎。
火葬在北安並不罕見,卻也並非主流的殯葬方式,尤其王公貴族,還是以修建陵寢土葬為主。
司淵之所以做下這般決定,原因有二。
一是舟車勞頓,天氣炎熱,屍身恐會腐壞,司淵不舍再將司絲放在那冰塊上,徒增折磨。
近來司淵總會時不時憶起年幼的司絲與司岑,起初不知緣由,昨日得知喪訊,一切好似有了答案,應是兄妹二人碰了麵,商量好了一並來見他。
司絲幼時很是怕冷,剛一入冬便會裹上小襖,糯嘟嘟的,在雪地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惹得皮猴一般的司岑圍著她笑鬧,惹她用雪球反擊,奔跑起來活泛取暖。
兄妹倆對冷熱的感知並不相同,前者皮實遲鈍,後者脆弱敏感。
其後扮作司岑,司絲不得不屈服於司岑的天性,卻也時常能讓人看出來她對冬日的不喜,她不得不強忍著。
她那怕冷,死後怎能再躺在冰塊上遭受寒意的侵襲?
再者,遠在將軍府思念女兒的俞氏也見不得司絲如今這模樣。
相較於年初嫁予南陵之前,司絲瘦了很多,風吹日曬,加之她……戰死,滿身傷痕太過慘烈。
走時好好的女兒,回來卻成了一具滿身是傷、幾近腐壞的屍體……
作為母親,俞氏如何能見得自己的女兒變成這般模樣?
當初誤以為司岑出事,她便已元氣大傷,險些喪命,如今司絲、司岑都不在了……司絲替代司岑戰死,這滿身的傷會將她逼死。
光明一寸寸被黑暗吞噬,晚霞散盡,樹叢點綴上了漆黑的暮色。
司淵到底還是做不到親自點燃火台,他遠遠地退避到一邊,在火舌將司絲吞噬的那刻,跌撞至一旁,手臂顫抖撫著桌案不使自己倒下,淚水失控從他雙頰滑過。
他的阿寶終也離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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