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人定,遠離市集之處人聲漸微,街市巷中的人家門外都陳列著磨喝樂或針線、筆硯等物品,用以乞巧爭奢。
沉靜的街道上,有拿著竹梆子的更夫提燈從遠處走近。
“咚!咚!”
“咚!咚!”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更聲提醒即將入眠的居民鎖好門窗,亦表明天色已晚。
林箊垂眸思忖著今日所見,手握韁繩,心不在焉地向前而行。
神思恍惚間,一張青麵獠牙、隱帶赤紅的麵龐突然放大在她眼前,伴隨著低吼嘶鳴聲,驚得林箊雙手一抖,反身就要將長劍從馬上抽出來。
銀鈴般的笑聲忽然從耳邊傳來,青麵鬼怪被她一連串的動作逗得笑彎了腰,樂不可支地扶著肚子站在原地徑自大笑。
林箊反應過來是身旁女子在作怪,無奈地收回了手,嗔道:“胡鬧。”
女子姣麗明豔的麵容從麵具下顯露出來,雙眼笑得水潤盈盈,她將先前在夜市中買的那副麵具拿在手上,頗為理直氣壯:“誰叫你總是沉思不語,也不見搭理我。”
埋怨完後,又向身旁人問道:“方才在想什?”
“我在想方才老翁口中提到的那名乞兒,”林箊與她解釋,“僅靠一本武功心法便能將初學武藝毫無內力根基的普通人練至內息外放,那位乞人恐怕並不簡單。”
關山明月聽她所言,倒罕見地沒有反駁,雙手背在身後一晃一晃地朝前走著。
“武林之中藏龍臥虎,若真有世外高人化身於乞人行者,也不足為奇。”
林箊側首去看她,殘陽西沉之後她便沒有再戴那頂帷帽,夜色下的雙目墨色愈深,更顯一分清冷明淨。
“明月出身世家,想必見過不少武林高手。”
關山明月神色隨意地點了點頭:“烈火掌肖鷹,逍遙槍陸景明,觀千劍李泯,飛雪派徐鳳歌……除了常年行走於各個世家的門客,這些受過我關山家恩惠的遊俠散人我也見過幾麵,其中幾人還教過我一招半式。我的師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多智師太,她待我極有耐心,我那套流霞鞭法也是她觀我習性,為我量身打造的。”
“多智師太?便是世上僅有的幾位能夠通曉各家各派武藝絕學之中那位明心大師?”
“正是。”
“能以各人所長而自創招式進行傳授,看來多智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驕縱女子麵上露出些微感懷笑意:“師父她一生仁善好施,雖從未與人交手,但天下之人皆對她敬佩有加,我也很是尊敬她。”
林箊覷她一眼:“看來明月也並非總是跋扈意氣。如此,希望我以後也能得你尊敬。”
她個中話語顯然意有所指,關山明月知曉這人是還怪自己方才用麵具嚇她一事,腦海中忽然想起先前知曉的一些消息,笑哼了一聲。
“我可比你還要長上幾個月,要說尊敬,也該是你尊敬於我。來,林箊,叫聲明月姐姐來聽聽。”
林箊無言,沉默了片刻才沒好氣道:“同歲之人有何可分長幼的。月靈長我一歲餘讓我喚她姐姐便罷了,你竟也有如此促狹習性。”
聽她屢次三番提到楚月靈的名諱,關山明月原本戲謔的笑顏淡了下去,麵色不豫地抿起了嘴角。
“長一日也是長,我若偏要你叫我姐姐,你叫是不叫?”
“不行。”林箊斷然拒絕,“同輩之人,名字相稱豈不更好,為何非要分個年齡大小?”
關山明月當即停步不走,負氣站在原處,滿麵氣惱之色。
林箊便也駐足轉身望向她,甚是不解:“我不明白,你為何會如此在意此事?”
紅衣女子本心下慪氣不欲解釋,但見她疑惑神態十分認真,擰著眉目思索了一番,才不情願地慢慢開口。
“我家中四兄妹,三位都是兄長,便隻有我排在最末,我想要聽人喚我一聲姐姐,有何錯處?何況……”關山明月話語一頓,語調更添幾分不忿,“現下明明是我在你身邊,為何你卻總要提到楚月靈?”
月下駐步的青衣女子默然一時,而後卻訝然輕笑起來。
笑過之後,她搖了搖頭:“今日本就該是月靈與我同來,你動用手段將她困在了校學中,卻還要計較我提她太多次,也未免太過不講道理了些。”
關山明月聞言一驚,氣焰頓時蔫了下去,眸光左右晃動,語調心虛道:“你……你怎知道是我?”
“休沐之日還要學子前去抄錄殘篇本就反常,能令徐規如此古板守舊的人親自出言,恐怕除了世家中人不作他想。而其中涉及我與她的,便也隻有大小姐你了。”
“你早就知曉是我?”
林箊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不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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