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在筆記本上刷刷地邁著步子，頗有些醉了酒跌跌撞撞不知何處去的姿態，寫下的字倒是和林冶本人相符，一樣的飄灑軒昂，桀驁放肆。

    寫到後麵便開始斷墨，最後更是一個筆畫都寫不出來了，再看看筆芯，還有大半，林冶想應該是早上來學校的時候摔壞了，背過手將椅背後的書包提起放在腿上，從麵拿出新的換上。

    不知道是下課吵鬧的原因還是他翻東西的動靜太大，旁邊趴在桌子上枕著個小抱枕睡覺的男生換了個方向——臉對上了林冶坐的方向。

    杜淮皺了皺眉，微抬幾下眼眸，看見了自己旁邊的空位上多了一個人。

    這人臉上眼角處有些不明顯的青烏，嘴角那塊還紅腫著，一邊臉頰處有幾道傷口剛剛脫痂造成的粉色痕跡，低垂著眼，睫毛輕顫，還有點好看。

    林冶看了過來。

    杜淮抬頭支頤，對上新同桌探究的目光，等對方視線移開，閉眼繼續換了個方向睡去了。

    新同學？盯著我看做什，我太帥了？

    杜淮在心犯嘀咕，心想可能是自己帥的慘絕人寰的原因。

    林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眯著眼看了對方半天，這才把人的模樣大致看清楚，眉毛濃密，眼睛是桃花眼，嘴角有些下彎，鼻梁高挺，天庭飽滿，眼梢微紅，一臉沒睡醒的樣子，臉上還印了紅道。林冶第一評價是人模人樣，簡而言之，長的不錯。不過他對長的不錯的女生沒興趣，對男生更沒興趣，見對方幹瞪眼半天也不說話，幹脆轉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胡俊在一邊看著，覺得新來的男生不太好惹，偏偏跟杜淮這混世魔王坐在了一起，想想都刺激，而且他還聽朋友的小道消息說，林冶是因為打架才轉校的，還打的校長兒子，那就更避之不及了，胡俊一向尊崇和平相處。

    他離開位置，走到前排展暉的位置旁，拿著一本英語書，攤開來問：“消息可靠嗎？”

    展暉一臉的悲憤：“當然了，剛剛不是給你發照片了嗎，現場可激烈了，不過就是沒人敢拍視頻，我從一中校園網存的，可惜現在已經被官方刪帖了。”

    “可你不是說他成績挺好的嗎？”胡俊歪著頭問。

    “嘖，你這就不對了啊，杜淮成績也好啊，打架抽煙玩手機他那樣落了？”說完還往後看看談論的主角有沒有醒。

    “有道理。”胡俊點點頭，“我跟你說，他們倆剛剛對視那氣氛，我草，簡直就是針尖對麥芒，我懷疑下一秒就打起來了。”

    “他們倆打起來幹什？”

    這話給胡俊問住了。

    “可能，是嫉妒對方長的帥？”

    “得了吧你，人家那是近視，你看誰眯著個眼睛都覺得對方下一秒要打你。”

    “滾。”胡俊錘了一下展暉的肩膀，將人錘的彎下腰，要不是那時而發出來的笑聲，不知道的以為他要殺人滅口。

    上午兩節課的時間過的非常快，林南托方一固的媽媽給他把眼鏡送了過來，於是他便趁著課間操集合時間下去拿上來，回到教室的時候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林冶戴上眼鏡，看了看樓下操場的隊列，反應過來是要跑操。

    以往林冶都是乖乖跟著體育委員下去的，但現在乖學生的形象估計已經破裂大半，幹脆放飛自我破罐子破摔翹了。

    座位上的同桌依舊還趴在桌子上和周公下棋，林冶看了對方幾眼，是有些佩服的意味在麵的，畢竟能保持一個動作睡上整整兩節課不動的人，是有些厲害在麵的，不過厲害歸厲害，這樣居然都沒被秦候用粉筆灰砸，林冶想，對方大概是有背景吧，或者是學習挺好的，說不定兩個都占了。

    他第一節課上就看出來了，秦候對於自己在課上神遊的狀態視而不見，能讓對方這樣的原因就一個——他成績比較好。

    便宜同桌旁邊的高個子站起來，看了一眼林冶，抬手拍了拍杜淮：“杜淮，還睡著呢？課間操了，去不去。”

    杜淮動了動手指，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向胡俊，一臉不悅，“不去。”說完，又將頭重新埋下。

    胡俊手回了手，歎息道：“行吧，那我走了。”末了看了林冶一眼，似乎是在詢問他為什還不走。

    林冶並沒有感受到那道視線，自顧自地寫著練習冊，三下除五就將一麵寫完。

    身邊的人倏然站起，托著略略微不協調的身體離開了教室，留下一個壓的有些變形了的抱枕，還帶著主人的體溫，溫度最後被冷空氣一點點侵蝕。

    林冶做完一頁，教室已經空無一人，便拿出手機放在桌底下看了看，有胡俊的消息。

    -葉子，等著爹來找你！

    找我？

    -？

    什意思？

    林冶發過去疑問，心不由得冒出一個想法，嘴角隨著翹起，他有些氣笑了。

    “草。”右手握拳錘在桌上，身體後傾，看著對話框半天，對方依然沒有發過來一個字。

    -別犯傻。

    林冶吐出一口濁氣，將手機放進書包，再從麵拿出來一方形盒子，揣進褲兜邁步出去了。

    二中的環境衛生搞的很好，牆壁周圍每天都有人清掃，廁所大部分時間都散發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林冶雙手揣兜，大跨步走進男廁，將門反鎖，從褲兜掏出煙盒，抽出一根來，左邊校服口袋拿出打火機，目光一頓，看見了在間靠在牆邊戴著耳機玩手機的杜淮，對方手機橫著，約是在玩遊戲，聽到關門聲音迎著視線看向林冶，對視幾秒，隨後低頭繼續他的絕地之旅了。

    林冶抬了抬眼，他沒戴眼鏡，但也能看出來對方的身形，和那睡了兩節課的同桌一般無二。

    扣機聲響起，煙霧絲絲縷縷地在眼前繚繞開來，將周圍都籠上一層紗，眼睛的白霧飄搖著，一陣又一陣，在方寸之地描繪出一處仙境來。

    林冶夾著煙吞雲吐霧，有些嗆人的煙草味卷席了整個男廁，在間玩遊戲的杜淮皺了皺眉，卻沒什動作。

    直到外邊播放的進行曲結束，林冶才堪堪將煙頭熄滅，丟進了垃圾桶，轉身離開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麵已經稀稀疏疏地坐了幾個人，仰頭喝著水，喝得太匆忙，水從嘴角漫出來，流過下頜，浸濕了衣領。青春期的男生大多是精力旺盛的，從操場跑上樓來依然能臉紅氣喘地和周圍的人說說笑笑，爭搶著把麵前的一瓶水咕咚喝完了。

    “他沒下去跑操？”一個男生指向林冶的方向，他正從後門進來，麵色如常。

    蔣耀望了過去，抿了抿嘴，睨視著林冶：“轉學第一天就這沒紀律，老侯爺還不管他，估計有什關係吧，誰知道呢，走走走，去超市買水喝，渴死了。”說完，他攬住剛才說話的男生，頭也不回地向教室外走去了。

    教室外愈發嘈雜，簡直可以算得上是雞飛狗跳，雞犬不寧。林冶第三次加重了筆尖的力度，寫下一個字後忍不住轉頭向後門外看去。

    嬉笑打鬧的不在少數，甚至能聽見一邊的九班的人對另一頭十三班的人呼喚，隔著三個教室傳話的情況林冶是前所未見的，在一中的時候因為班級在一班，他們那層就兩個班級，剩下的就是教師辦公室，不會那吵，而且他們班上的人大都不會這‘健談’，能很好地適應，但現在林冶心滿腦子都想著衝出去給人打一頓，打老實了，就不鬧騰了。但想想自己身上的處分，耐心又增添了幾分——他決不能在觀察期又犯錯。

    扭了扭筆帽，林冶從書包拿出藍牙耳機，手機放在課桌操作，播放英語聽力，剩下的嘈雜就當做背景音樂了。

    胡俊看見從男廁方向來的杜淮，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把手搭在對方肩膀上，聳了聳鼻頭，問：“你是不是去抽煙了，怎一股子味？不是說要戒嗎？”

    杜淮走到教室後麵牆壁，抬眼看了看正在做題的林冶。

    對方的頭發很短，露出白皙幹淨的耳朵，上麵掛了一抹白色，黑色的發絲輕輕掃過，能很明顯地看出那隻藍牙耳機，輪廓處細密的絨毛也清晰可見。

    杜淮收回眼神，搖搖頭：“不是我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