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冶不知道自己是怎把消息通知出去的，混沌的大腦讓他沒有思考量，隻記得自己打了好久的電話，久到他努力維持的平靜都要潰散，久到他以為這個世界就剩下他們兩個，久到恍惚回到了十幾年前。

    也不算很久，幾分鍾而已，但對於林冶和杜淮兩人都是極其難捱的幾分鍾。

    胡俊接完電話立刻叫了老師，帶了幾個男同學去幫忙，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光耀眼的有些炫目，但比它更引人注目的是杜淮蒼白的臉色，冒著冷汗，嘴唇發白，身體持續顫抖的狼狽模樣讓幾人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杜淮是被抬出雜物間的，等人被送去了醫院，林冶這才借口去了宿舍，雙手還未撐到洗漱台上便開始止不住地幹嘔，胃的酸水被吐了個幹淨，身心都是疲憊的，直到現在，他的手指都在顫抖，那期間無數次想要把杜淮推開，僅存的理智強迫他忍受身體上的不適——杜淮隻能依靠他了。

    胡俊和秦候被秦候叫走去醫院幫忙照顧杜淮，方一固估計還在表演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事情也沒有聲張出去，秦候很好地掩蓋了它的發酵，並擔心林冶受到驚嚇為由讓他先到宿舍休息，需要他的時候會通知。

    偌大的宿舍剩下他一個人，腹部的抽痛酸軟讓林冶想不了多少事情，幾乎是沾上床沿的那一刻，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方一固得知消息回宿舍的時候林冶已經醒來，額頭的冷汗浸濕了頭發，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他的胃還在隱隱作痛。

    “林冶！林冶，你起來，吃藥。”方一固從林冶的櫃子拿出一盒藥，這是對方經常備在身邊以防萬一的，防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

    林冶整個人都有些神誌不清，被人拖著坐起，嘴被塞進了膠囊，瓶口觸碰到唇瓣的那刻下意識張嘴，用嘴基本的本能將藥就水咽下。

    藥起效的很快，林冶幾乎沒怎吃過這藥，所以談不上有什抵抗力，幾分鍾後胃部的酸痛便漸漸緩解，他看向身邊一臉擔憂的方一固，氣若遊絲地說著：“我沒事了。”

    方一固責備的話語就要脫口而出，但看林冶這個狀態，也就收住了嘴，靜靜地看著他，什都沒說，他也不知道該說什，責備？可林冶畢竟是因為杜淮這樣的，說不上什錯。

    關心？可能關心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林冶懟回去，別看人現在半死不活的，你要說了什他不願意聽的，他隻要有力氣就能懟你，沒力氣就當你在放屁。

    疼痛被緩解，林冶自認為沒什事情了，便起身去洗漱，流了一身的汗，身上黏膩的很，他是受不了的，就算方一固以感冒的借口百般阻攔，也依舊拉不住林冶去往洗浴室的身影。

    第二天杜淮沒來上課，林冶在app上點了碗白粥，他其實一點東西都吃不進去，逼著自己喝了幾口，就再也下不了口。

    經曆昨天後的林冶對身邊的事物越發抵觸，感受最深的就是胡俊了。

    原本想著問問林冶是怎回事，秦候瞞的特別死，杜淮還沒聯係上，知情人士就剩林冶了，但是他湊過去的時候，還沒到杜淮位置旁呢，被林冶看見，對方的眉頭就緊皺起，身體很細微地朝左邊移動，就連平時來找林冶問習題的顧了了，都差點被嫌棄哭。

    最明顯的，就是方一固來找他的時候，林冶總是不自主和對方保持一個手臂的距離，潔癖也愈發嚴重，平時看上去隻是有些冷淡的臉蒙上了一層陰霾，滿是對眼前事物避之不及的厭惡。

    胡俊不上去找不痛快，在他眼，林冶就是被杜淮昨天那樣子給嚇到了，他也被嚇了一跳。

    每次經曆親密接觸之後，這種厭惡的情緒就愈發洶湧，一次比一次難以遮掩，好在今天中午放假，林冶可以自己一個人呆著，就算一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秦候宣布放學之後，他一直呆到了人幾乎全部走完才離開，方一固體驗過這種狀態下的林冶狀態有多不好，所以很有眼力見地不去打擾對方。

    林冶的臥室不算大，但對於他來說已經足夠有安全感，麵的東西都是屬於他的，不會有其他人的氣息，他可以好好地睡一覺，把身體上的異常和心理的細微創傷慢慢地修複遮掩，就像他平時遮掩自己的情緒一樣，有點累，但效果很好。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林南還在畫室忙，胃的不適已經漸漸消散許多，現在就有些感覺空落落的，雖然看著食物卻提不起要吃的欲望，但至少不會反胃了，所以他逼著自己吃完了那碗清湯麵，然後才去給林南做飯。

    林南是不會做飯的，以前是叫阿姨，等林冶會自己做吃的之後便沒有再請，自己也是個嫌麻煩的，兒子不在家就吃外賣或者不吃，林冶對這件事提出過很多次的不滿，都被林南搪塞敷衍過去。

    做完飯後他就睡覺去了，再醒來的時候月光已經透過婆娑的葉片照映在百葉窗上，留下一抹搖曳的身影。

    林冶揉了揉略微發脹的腦袋，起身望向了窗外，然後拿起枕邊的手機打開看了眼時間，他睡了整整三個小時，林南估計已經睡了。

    穿上拖鞋洗漱完也將近10點，寫完作業之後便開始百無聊賴地用食指在手機上劃動，指尖停留在方一固發過來的那條消息上，垂眸看了許久，等冷風從敞開的窗口吹進來噴灑在他臉上，這才把思緒回籠。

    -葉子，在嗎？

    -你睡著了嗎？

    林冶動了動手指，回了方一固消息。

    -醒了。

    手機提示音很快響起，想必對麵等了很久。

    -杜淮現在沒什事了，你別擔心。

    -嗯。

    他並不擔心，但想想杜淮那嚴重的幽閉恐懼，也不免心有些後怕。

    說曹操曹操到，剛談到杜淮，話題中心人物就發了消息過來。

    -你還好嗎？

    林冶有些愣住，沒想到對方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那天在雜物間手腳冰涼的不止是杜淮，手心的寒意有一半來自林冶，杜淮喪失了大部分的行動能力，但基本的意識還是在的，隻是覺得害怕，呼吸困難，所以死死地抓住林冶，被人抱住的瞬間，他也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顫抖和冰冷，和自己一樣的，但又不一樣。

    -沒事，你在醫院？

    -沒有，回家了。

    -嗯。

    -這晚了怎不睡覺？

    晚嗎？才十點，林冶通常都十二點才睡覺的，青少年精力太旺盛，9點就睡覺那才不正常呢。

    -寫作業。

    林冶隨便糊弄他。

    -哦，作業都有什，能和我說說嗎？

    杜淮握著手的筆，試卷什的胡俊早給他帶過來了，現在已經寫的差不多了，但此刻沒有一點撒謊的心虛，他就是覺得，想要和人再聊聊，沒有原因，想聊就聊了，不過展開話題的方式實在是生硬。

    林冶把要寫的作業列成表給他發了過去，末尾還問對方有沒有發的卷子。

    杜淮猶豫了片刻。

    -沒有。

    -那你明天來東區木鹽街，9點來，清遠站等我，我把卷子拿給你。

    林冶其他做完了，就試卷一個字沒動，正好，幫人幫到底，反正自己明天也要去辦事，捎上幾張卷子還是沒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