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梔詫異地看著高甜甜,不明白她這是怎了。
為什高甜甜一句話說了一半就臉色大變?
【梔梔我真羨慕你啊,要是……】
這句話怎了?這句話不是挺正常的!
等等。
要是什?
梔梔仔細想了想,大抵有些明白了。
她含笑對高甜甜說道:“要是什?要是龍強也有黎恕那好……你就更開心了?”
高甜甜目瞪口呆地看著梔梔,麵上青一陣、紅一陣的,難過得就快要哭出來了,“對不起梔梔,你別介意,千萬別多心,我、我就是那隨口一說!”
梔梔笑了,“行了行了,就一句真心的讚美……我聽了高興還來不及呢,你這緊張幹什!雞湯喝完了就吃飯,我跟你說啊,玫瑰的手藝可真不錯!尤其這蒸南瓜……怎這好吃呢!又甜又粉又糯……哎甜甜你快試試啊!”
高甜甜半天沒說話。
這時,黎恕興衝衝拎著飯盒進來了,“梔梔,食堂在賣紅糖冰粉,你想不想吃?你要是想吃,一會兒等我吃完飯,我把這飯盒洗幹淨了以後去給你買一盒回來?”
梔梔點頭說道:“成啊!”
然後她轉頭問高甜甜,“甜甜,一會兒你也來一份吧?”
其實高甜甜壓根兒沒心思吃。
但下意識覺得,接受隻需要點頭,拒絕還需要解釋一大堆……
高甜甜點點頭,“謝謝。”
黎恕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了高甜甜身上,便問道:“甜甜,今天這頓飯菜……你感覺怎樣?這是玫瑰做的,你要是有什不愛吃的、或者是愛吃的,你告訴我,我去跟玫瑰說說。”
“我都可以,”高甜甜低聲說道,“謝謝!”
“啊,不客氣。”說著,黎恕看向了梔梔。
他是這個時代的標準男人,也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就像其他的男同誌一樣,和所有的男同誌總能搭上話,但平時很少和女同誌說話……
但他和高甜甜認識快二十年了,多少還是有點兒了解的。
看到高甜甜這頹廢喪氣的樣子,黎恕看了看梔梔……
見梔梔神色如常,黎恕便不再說話了。
——高甜甜是梔梔的朋友、是梔梔的同事、是梔梔的革命戰友,最最最重要的,高甜甜是女性,他還是保持距離吧!
黎恕走到了梔梔的病床邊,剛才他去食堂買了整整三個飯盒的米飯,這會兒就著玫瑰送的菜,開始了大口扒飯。
梔梔沒說話,認真吃飯,高甜甜也沒吭聲……
病房便陷入了沉寂。
梔梔慢吞吞吃完飯,抬起頭對黎恕說道:“哎黎恕,你知道嘛?我今天可開心了……”
“咋了?”黎恕的臉從飯盒□□,“生病了還這高興?”
梔梔罵他,“去你的吧!”
然後又一笑,“是今天……有人羨慕我,說我男人對我好!”
高甜甜正拿著勺子往嘴送飯菜,聽了梔梔的話,她瞬間臉色慘白,手的勺子僵在半空中,整個人幾乎要昏厥過去了!
黎恕看著梔梔,有些詫異,“這有啥好羨慕的?現在哪個男的敢對媳婦兒不好啊?對媳婦兒不好,就是對自己的後半生不好!傻子才不心疼媳婦兒呢!”
梔梔,“可是稱讚你的那個人,是隔壁病房的陪床家屬……是個女的誒!”
黎恕立刻挺直了胸膛,驕傲地說道:“這位女同誌的眼光非常好!”
梔梔噗嗤一聲笑了,“你就不怕我吃醋啊?”
黎恕斜睨著她,“你醋一個給我看看!”
梔梔笑笑不語。
——黎恕當然很優秀,外表俊美,身高也在這兒擺著,氣質也不差。現在他步入中年了,桃花漸少。以前二十多三十歲的時候,多的是年輕姑娘給他扔手絹兒、寫情書什的。
但相比這下,梔梔的桃花可比黎恕多多了。
她到現在都還保持著二十多歲的容貌和身段,尤其是,她還在大學教書。每年的新生,總有那十來個會把她誤當作學姐,攔路表白的、暗塞情書的、拐彎抹角送她禮物的……簡直數不勝數!
為宣示主權,黎恕會在每年的新生報到季,陪著梔梔去海大,充當護花使者。
梔梔快速掃視了高甜甜一眼,含笑對黎恕說道:“不過,偶爾有人在我麵前提起你的好,也是會讓我覺察到……最近是不是有些忽視你了。黎恕,等我好了我給你做頓飯吧!”
黎恕說道:“那倒不用,等你好了啊我們出海去!”
聞言,梔梔眼睛一亮!
“好呀!”她笑眯眯地說道。
黎恕吃飯的速度很快,十幾分鍾就幹掉了整整三盒米飯,菜也吃得幹幹淨淨,這才站起身,對梔梔說道:“我去給你們買兩盒冰粉上來吧!雖然你倆現在可能吃不下,但就怕一會兒賣完了,下午想吃的時候沒了。”
梔梔點頭。
黎恕便捧著一堆飯盒離開了。
梔梔又看向了高甜甜。
見高甜甜味同嚼蠟般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菜,梔梔喊了她一聲,“甜甜?”
高甜甜回過神來,看向梔梔。
“感謝你對我的讚美!我很高興。”梔梔笑眯眯地說道。
高甜甜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輕輕說道:“你不介意的話……那當然最好。”
“我不介意,甚至感到很高興。”梔梔認真說道。
高甜甜突然哭了。
她先是小小聲啜泣,然後實在受不了,將捧在手的飯盒放到一旁去,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再將棉被拉過頭頂,嗚嗚大哭了起來。
黎恕捧著兩盒冰粉進入病房的時候看到這一幕,驚呆了。
他也沒好意思呆在病房頭,便將兩盒冰粉放在櫃子上,用塊毛巾蓋住,然後拿起一本書,朝著梔梔指了指外頭。
意思是:我就坐在病房門口的長凳那兒看書,你有事叫我。
梔梔頜首。
黎恕快步走了出去。
高甜甜一直嗚嗚地哭……
梔梔吃飽了午飯,躺床上睡了一覺。
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身體鬆快了很多。再往旁邊一看,高甜甜大約哭累了、睡著了。
病房安安靜靜的。
從門口那兒探進來一顆腦袋。是黎恕。
他看到梔梔醒了,麵露喜色,趕緊進來了。
快步走到梔梔床前,小小聲說道:“你這一覺可睡得真厲害,現在都快下午四點了……要不要送你去上一趟衛生間?”
梔梔點頭。
不過,梔梔小小聲說道:“你就在一旁看著我,我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走動。”
她下了病床,穿上拖鞋,在黎恕的保護下慢吞吞走出病房、穿過走廊,來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
一切都挺順利。
就是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身體漸漸變得沉重、疲倦,兩條腿每邁一步出去,都像踩在雲端……整個人搖搖欲墜。
黎恕趕緊上前扶住她,把她抱了起來,送回病房,放在床上。
這時高甜甜也正好醒了,看到黎恕抱著梔梔回來,便說了句,“黎恕,麻煩你把劉阿姨喊過來,護士剛說要打針,我得先去一趟廁所。”
黎恕應了一聲,又匆匆出去喊劉阿姨。
高甜甜又問梔梔,“你還是暈得厲害?”
梔梔笑道:“好多了!剛才我是自己走去的……回來的時候有點兒撐不住。嗐,這流感病毒可真厲害!不瞞你說,我還挺怕傳染給黎恕的。”
高甜甜也笑道:“好像他們男的的身體素質都比較好……”
梔梔覺察到,高甜甜的情緒似乎已經有些平複了。
很快,黎恕把劉阿姨叫了過來。
劉阿姨架著高甜甜也去了一次廁所,回來以後,黎恕去喊了護士過來,給兩個病號紮了針,開始吊水。
後來黎恕跑了出去,病房隻剩下梔梔和高甜甜兩人的時候……
高甜甜主動對梔梔說道:“梔梔,很抱歉啊……我,我情緒有點兒不穩定。”
梔梔笑笑,“大家是快二十年的好朋友,有什事兒是不能說的呢?心頭不快活,你就應該早點兒說出來,開解你也,替你出主意也好,總之就是別悶在心。”
高甜甜點點頭,眼圈兒又紅了,低聲說道:“我以為……你和於露的關係更好些。”
梔梔想了想,答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摯友,不能分排名的那種。”
高甜甜咬住下唇,猶豫再三,終於說出了鬱結於心、耿耿於懷多年的一句話,“當初你一句話……就讓於露成為了工農兵學員,……”
“她常常說龍強人這好,對你這不離不棄,真讓人羨慕啊,又說甜甜你其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天她對我說‘甜甜我真羨慕你啊,要是龍強是我……’,當時我和她同時驚呆了。”
“我聽懂了她沒說完的那半句話……那會兒我真是覺得,天都塌了!我把她當成親姐妹,她卻、她卻喜歡上我的對象!我心難受得要命……可我又不知道要怎辦才好。”
“我和於露剛來到這兒插隊的時候,她什也不會,我也什都不會,我倆一塊兒捱過餓、扛過凍……比親姐妹還親。後來我和龍強被大當家派人接回來以後,我才從其他的知青口聽說了,那幾年於露一直不離不棄地找我和龍強,哪怕好幾次差點兒被韋大成一家給弄死了,她都是養好了傷再繼續想辦法……”
“我回來以後真的很感激她,可自從那天以後,我就開始懷疑她,覺得她……是不是根本不是因為我,才堅持那多年和韋家鬥?她是不是……其實是為了龍強?”高甜甜含淚說道。
“我是個膽小鬼。”高甜甜淡淡地說道,“……我甚至不敢去問於露,我當時想著……不管怎樣,於露為了救我,被韋大成一家給折磨成那樣……龍強因為受我連累,陪著我在荒島呆了三年,腳也跛了!”
“他倆對我有恩,我、我理應成全他們!”
說到這兒,高甜甜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立刻和龍強提了分手,可龍強不同意。他問我為什,我讓他去問於露……”
“他到底有沒有去和於露說,又說了什,我不知道……然後於露開始避著我和龍強,變得忙碌得不得了。那一年,於露評上了工農兵學員,直到走都沒跟我和龍強見上一麵……”
“又過一年,我才聽書華說,於露和容冶處上了對象。”
高甜甜看著梔梔,淚眼迷蒙,“梔梔,你知道容冶對你的情感嗎?”
梔梔坦率地承認了,“我知道。”
“可我從來也沒給過他任何一丁點的希望吧?”梔梔說道,“甜甜,有時候人確實會生出莫名的想法、貪欲與執念……這就是人和動物之間的區別,因為人是有思想的。”
“容冶現在也很好,他有完整的家庭,有賢內助,他妻子的事業不比他差,他倆還有可愛的孩子……今後他和他妻子的未來是光明的,這就已經很好。”
高甜甜盯著梔梔看了一會兒,哽咽著說道:“於露喜歡龍強,容冶喜歡你……你敢說,他倆結婚不是為了打消你和我的後顧之憂?”
梔梔也看著高甜甜,“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難道你不該為這樣的摯友而感到慶幸與心疼?慶幸他們沒有來破壞我和你各自的感情,也心疼他們的抱團取暖?”
高甜甜呆住。
梔梔說道:“甜甜,容冶和於露在處對象、結婚的時候已經是成年人了,結婚是他倆自己考慮好的結果,也是他倆自己的選擇,你為什要把別人對婚姻的想法強加在你自己身上?”
高甜甜啞口無言。
半晌,高甜甜含淚說道:“因為我,我一直覺得我配不上龍強!我心亂得很……我遭遇過什你也很清楚,龍強無怨無悔的陪著我,於露也盡心盡力地幫我……到頭來我發現,那好的龍強,就應該配上那好的於露!”
“梔梔,我可能是島上最不愛學習的人了……你瞧瞧,島上也就隻有我和明宇不是工農兵學員……而人家明宇在運動開始以前就已經大學畢業了,隻有我什也不是……可龍強和於露都是大學生,現在龍強是碩士,於露是博士……”
梔梔歎氣,“可龍強和於露又有什關係呢?甜甜,於露和容冶的婚姻很幸福,他倆的孩子都已經快要上高中了!”
高甜甜呆住。
“甜甜,你也很優秀,你不要一直困在過去……勇敢地走出來吧!”梔梔輕聲說道。
高甜甜嗚嗚地哭,“我已經走不出來了……梔梔,龍強都已經不願意再和我見麵,和我說話了!我、我心亂得很,又難受得不得了……我和他明明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彼此相愛,但為什要我遭遇那樣的事?”
“我以為龍強和於露是上天賜給我的補償,可老天爺又為什要我讓知道於露……喜歡龍強?是,龍強是和我解釋過,他說他對於露無感。可這多年去,他對我越來越冷淡……”
“每天隻能匆匆見上兩次,其實我都知道,他見不見我也無所謂,和不和我說話也不在乎,我……我能怎辦啊?”高甜甜哭得梨花帶雨。
梔梔陷入沉思。
其實呢,依梔梔看來,龍強未必像高甜甜說的那樣,對她不聞不問、不理不睬的。相反,梔梔覺得龍強挺辛苦的。
龍強的綜合工作能力很強,梔梔以前一直將他和陶容冶視為左臂右膀,申書華和李愛國還得稍微往後靠一靠。但這出色的一個人,陶容冶現在都已經升任林市副市長了,龍強可能是因為高甜甜的原因,不願意離開南陵,目前他在南陵任鎮長。
高甜甜因為早年的不幸經曆,害怕別人對她指指點點,所以她一直窩在正義島、不願意離開。龍強隻好每天搖著小船兒來回趕上兩個多小時的水路,往返於南陵鎮與正義島之間。他還有著繁重的工作需要處理,最多隻能做到每天一大早和高甜甜一塊兒吃個早怕,每天晚上睡覺前去和高甜甜說句話……
換言之,他倆雖然也算是天天見麵,但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根據梔梔的觀察,高甜甜和龍強之間的相處,確實和別的情侶、夫妻有點不太一樣。
龍強好像永遠在遷就,高甜甜似乎永遠在生氣……
可能是因為由於居住在島上人你生病的啊?”
高甜甜抽泣了兩聲,答道:“是龍強……”
“他是怎發現你生病了的?”梔梔又問。
高甜甜小小聲說道:“他每天早上都要和我一起吃早飯,那天晚上我可能燒迷糊了,他來敲門我不知道,他就翻窗子進來了……然後就送我到鎮醫院來了。”
“他這不是挺關心你的嘛!”梔梔說道。
高甜甜欲言又止。
梔梔用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高甜甜這才說道:“他對我……已經毫無感情可言。說白了,他隻是沿襲了他的責任心。他不愛我,但是習慣於照顧我……”
她的聲音盛滿了沮喪與憂傷。
梔梔便問道:“甜甜,那在你的心,你覺得他應該要怎做?”
“他至少……不能對我太冷漠,”高甜甜低聲說道,“至少要像你家黎恕和你相處的那樣……”
梔梔笑道:“可是在這一方麵,我更羨慕你呀!”
高甜甜愣住。
一時間,她搞不清梔梔是不是故意這說的。
畢竟她和龍強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在雙島上盡人皆知。
梔梔認真說道:“你和龍強好歹還能天天見麵,我和黎恕可是兩地分居啊!”
高甜甜似有些明白了,她心亂得很,卻依舊說道:“可我和龍強的相處……根本比不上你和黎恕!”
“甜甜!你得先搞清楚你想要什的愛情,想要什樣的生活。龍強不是黎恕,我和黎恕的婚姻和生活也不應該成為你和龍強的感情刻度表!”梔梔正色說道。
高甜甜瞬間淚盈於目。
她看著梔梔……
半晌,高甜甜哽咽著說道:“梔梔,我是不是……錯了?”
梔梔歎氣,“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能說你倆誰有錯,但你倆之間肯定存在著可以溝通解決的問題……甜甜,你必須得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
高甜甜沉默不語。
這時,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於露的聲音突然響起,“甜甜!甜甜……”
梔梔和高甜甜同時側目。
隻見於露風塵仆仆地衝進病房,一臉擔憂地看著高甜甜,“甜甜,你這是怎了?”
高甜甜咬住下唇。
她定定看著於露,淚水很快就從眼眶浮了起來,溢出眼眶、又滾落於麵龐。
“你怎來了?”高甜甜哭得像個孩子,卻緊緊地捉住了於露的手,泣道:“你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氣,說什也不想來見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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