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官兵沒到,殿後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幾個大漢扛著東西從後頭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三四個氣急敗壞的道士。
“公子,灶房庫房都翻遍了,隻找到這些!”
安然已經摘了帷帽,老金等人自然也不必再遮掩身份藏在人群中,留了七八個圍護在兩人身邊,剩餘的人全被陳恪派出去找糧。然而,找了一圈,偌大的朝陽觀隻找到了兩大口袋白米以及半袋粟米,剩下的就是些菜幹豆幹了。
陳恪皺了皺眉,“可搜仔細了?”
桐柏山一帶的道觀不比其他,大多自給自足,去年荒年,整個江南糧食不足往年十之一二,而朝陽宮還敢在這個時候對外施粥,可見觀中糧食充足無虞,如今卻隻搜得這些來,別說安然不信,就是他也覺得荒唐。
老金一愣,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一旁的道源見狀,抬手衝陳恪拱手道,“這位施主,這些是我等後半月的口糧,也是觀中最後一點存糧,既然被你們找了出來,那也隻能交由各位處置,隻是,請兩位及各位好漢手下留情,給貧道及一眾弟子留個蔽身之所。”
安然聽他說手下留情,目光閃了閃,看向地上的口袋。
半人高的麻布口袋靠牆立著,袋口被拉開,露出麵白花花、晶瑩剔透的大米,另外一邊則是半袋黃亮亮、金燦燦的粟米。一白一黃擺在眼前,看著就讓人覺得口齒生津,心踏實。
然而,三個口袋加一起也不到兩百斤,下麵站著的人卻足足有三四千人,分下去,人人都得數著米粒兒吃。
她能想到這些,早已望眼欲穿的流民自然也不例外,本以為是道觀狠心,沒想到竟是真的沒糧了,剛剛升起希望的人們轉眼又萎頓了下去。
安然又看了眼麵前的老道以及他身後低頭不語的一眾道士,吩咐老金,“搜!”
她不信老道的話,也不信人心。一個能眼睜睜看著人活活凍死在雨的人,若是沒有倚仗,怎可能這輕易地就將自己最後的存糧交出來?
老金二話不說,立刻帶人再去搜。既然那兩位都懷疑,那這頭一定就還有東西!
流民中有人見狀,也主動跟了上去,便是找不到米糧,找個菜葉子墊墊也是好的!
一時間,寂靜肅穆的朝陽觀頓時亂得如同擠滿了鴨鵝的水塘,嘈雜不堪,混亂至極。石像被推倒,地板被撬開,就連道士們睡覺的床鋪也不放過,一一被掀了底朝天,流民們你爭我搶,將大大小小十幾座殿堂廬舍翻了遍,連後院的菜園子也沒落下,可依舊沒能找到一米一粟。
裹著青衣短褂、戴著混元帽的流民重新回到了殿前,身上幹爽了,肚更顯得空,膽子也因為剛才那一通打砸翻找頓時壯了不少,他們直勾勾地盯著大殿前的那三袋米糧,眼冒著凶光。
既然隻剩了這最後一點,那就各憑本事,誰搶到是誰的!
老金一把拔出腰的短刀,立在階前,衝著眾人厲聲喝道,“站住!誰要再敢往前,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在他身旁,十幾個漢子站成一排,如同一道堅實的牆,將階上的兩人牢牢護在了身後。
安然卻沒注意下麵浮動的人心,她環顧一圈,所有地方都搜了個遍,唯獨這座朝陽殿還沒人進去,正要抬腳進殿查看,就聽身後的老道突然開口,
“姑娘瞧著麵善,看起來同官府通緝的廣昌佛女有幾分相似,不知是否是佛女本人?”
廣昌佛女一出,場上頓時一靜,眾人都朝著階上的女子看去,神情又驚又疑。
佛女的名字在流民中廣為流傳,都說她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跟了她就不愁吃不愁穿,若不是路途太遙遠,隻怕他們也都要去投奔了。
隻是,眼前這婦人打扮的女子真的會是佛女?傳說中的鬼頭刀與佛珠為何不見蹤影?
安然早知這老道看出自己的身份,隻是他剛才不提,這會兒看見老金與流民對峙卻立刻叫破,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冷笑出聲。
她這一回頭,眾人立刻注意到了她的雙眼,果然同傳說中的一樣,黑眸大如珠,乃是天生異瞳之相,不由得驚叫出聲。
“佛女!”
“真是佛女!”
陳恪兩眼一眯,左手扶上了腰間的短刃。
道源卻像是沒看到兩人身上的殺氣,歎息一聲,“貧道乃是方外之人,並不多管世間俗事,卻也聽聞官府正四處派人捉拿姑娘,姑娘還是早些離開此地,免得被人知道了身份,捉了你去領賞,畢竟,自古錢帛動人心,一千兩的賞銀可不是小數目。”
他的話音未落,陳恪便已到了跟前,手中的刀刃直奔他的脖頸而去。
這老道實在惡毒,麵上好心相勸,卻先是故意戳破安然身份,接著又提及賞銀,他哪看不出他在打什主意!他們能不能走出去暫且不提,他的命卻是絕留不得了!
“留他!”
女子清清冷冷的聲音傳來,陳恪手下一緩,刀刃滑過鬆弛褶皺的皮膚,落下一道汩汩血痕。
道源兩腿一軟,人便跌坐在地。
“主持!”
四周道士驚叫著上前,卻見主持麵如金紙,卻還留得命在,立刻手忙腳亂地扶他起身,替他止血。
於此同時,階下也見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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