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寂靜一片,別說陳恪,就連護衛也不見了蹤影,安然不由皺眉,一個念頭閃過,隨即又被她搖頭否定。
他若是當真要走,早在兩日前便會跟著老金他們一起走,不會留到今日,身邊隻剩了一人才動身。
安然環顧一圈,這處院子是縣主簿辦公的地方,院子不大,當中一間正房,右手是書辦簽押的廂房,她的目光落在正房緊閉的門上。
“陳恪?”
清冷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小院內,卻久無人應答,隻有頭頂的枯枝輕搖慢晃。
竟是又起風了!
安然盯著枯枝上凸出來的一點幹癟黃綠看了半晌,看得眉間的那股鬱色漸漸升起又化開,這才上前推門。
門未上栓,室內一片昏暗,卻能清楚地看到桌案上橫七豎八地擺滿了案卷圖冊,周圍的地上更是散落著七八個蘸滿墨汁的紙團,安然目光停了停,看向一旁的圈椅,那上麵搭著一件鴉青色長袍,似乎宣告著主人並未遠去。
屋卻沒有人影。
她抬腳跨門入內,正要撿起地上的紙團,餘光卻瞥見右手窗台下的榻上臥著一人,頎長的身軀占滿了整張榻,不留一寸空餘,窗外春風習習,他的身上卻蓋著厚厚的被褥,隻露了一張臉在外。
安然匆匆掃過一眼,忙又轉開眼去,盤旋在眉間的那點凝重也徹底散去。
這世間,能叫她真正放心的人屈指可數,陳恪如今勉強算得上一個,幸好,他還在,幸好,他不曾辜負。
她放輕腳步急轉出門,手剛觸上門框,卻又驟然停住。
習武之人向來警覺,換做是她,別說進屋,一進院子她便能察覺,床上的人卻始終不曾動彈,想到什,她臉色一變,隨即快步走到榻前。
榻上的人依舊緊閉著雙眼,俊美無雙的臉上此時潮紅一片,嘴唇幹裂發白,不見半點兒血色,安然眉頭一皺,伸手撫上他的額頭。
果然燙得嚇人,竟是起了熱症!她突然想起那個護衛說的話,眉頭不禁鎖得更緊。
那人說,他早上便喊冷,莫非那時便已起了熱?這病來的如此急,是夜受了寒?為何沒人在他身邊看顧?那個護衛又去了哪兒?
她正胡亂想著,忽地對上一雙鳳眸,隻見手下的人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就這靜靜地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見她看過來,眼頓時盈滿了笑。
“安安可是來看我的?”
他的聲音幹啞粗糲,沒了往日的清亮柔和,卻多了幾分慵懶與磁性,落入安然耳中,像是一片羽毛輕輕劃過,有些癢。
安然陡然一驚,隨即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陳恪的視線隨著她的手抬起又落下,臉上的笑容不減,眼的光卻盛起,“我等了你一整日,你總算來了。”
他的眼角微微彎起,直直注視著她,往日的冷靜與淩厲此刻全部化成了溫柔與甜蜜,將她緊緊包裹其中,裹得密不透風卻又無端地叫人踏實,那低沉沙啞的聲音更是在蠱惑著她,引誘著她,叫她忘記一切,同他一起沉淪。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自己言語親昵,更不是第一次直白熱烈地注視著自己,安然卻無端地生出幾分慌亂,腳下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我來是想問你,老金可有消息了?”她道。
陳恪看著她,眼的光漸漸落下,臉上的潮紅也似乎散了幾分,“若沒有意外,明日便該到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掀開被子起身,身上的熱氣驟然散去,仿佛置身冬日的寒冰之中,叫他不禁打了個寒戰,口中卻是不停,
“我也正好有事找你,臨海不同天台,一來它是府治所在,兵力防守自然不是小小天台縣城可比;再者,因臨海濱江,為防洪抗汛需要,臨海也是江南少數依舊完好保留城牆的城池之一,若想要拿下,隻怕不易。”
說著話,他已起身走到了桌邊,從一堆書冊中翻出兩尺見方的紙來,又將周圍的書冊挪開,將那張紙平鋪在桌麵上。
安然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走上前去,待看清紙上的東西,頓時眼前一亮。
陳恪輕咳幾聲,壓下喉嚨間的幹癢,伸手點著圖紙一處道,
“這是臨海城地形圖,此城共有七座城門,西北乃是朝天門,此門建在龍顧山山脊之上,山高崖峭素無人煙,自建成起便是險峻之地;東麵是崇和門,外通護城河,河上建有吊頭橋,若有來敵,吊頭橋升起,萬事皆休;西麵乃是括蒼門,緊鄰靈江,江麵寬廣水深且急,易守難攻;南麵則共有四座城門,靖越,興善,鎮寧,興泰,城門外依靈江,內靠小固山及巾子山,且互為守望之勢。”
安然順著他細長白皙的手指依次掃過幾座城門,又從周圍的座座山頭上掠過,見這圖繪得雖粗曠了些,卻十分詳盡,各處山頭皆標了山名險惡,河流匯分去向也都清晰可見,就連城外的驛站酒鋪也不曾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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