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製造出的動靜甚至驚動了外麵的鯊魚群， 它們享用完死去的同伴，揮動自己龐大的身軀，鬼魅幽靈般重新遊了回來， 好奇地觀望著洞內的情景。

    顯然不曾預料到，在它們還沒開始狩獵的時刻， 這群可笑的人類居然開始了內訌。

    翻攪的湖水混入泥沙，變得渾濁。

    不甘寂寞的礁鯊試圖擠進變種人的夾縫當中， 然而還沒等它開始發威， 一大群密集如毯的幼年大王蛛就發瘋一般衝了過來，用它們那說不定連銅牆鐵壁都啃得動的牙口撕咬著礁鯊的口唇。

    受害者礁鯊被激怒了， 張口要咬，可那些小蜘蛛就仿佛三天三夜沒吃過飯一樣，在它麵部的皮膚上到處肆虐拆家，像是拆卸一台老舊沙發， 把上麵的皮質坑坑窪窪撕了個遍，露出下方破敗的海綿——

    它們的體型太小， 又太過靈敏， 就連礁鯊這樣的龐然大物也不能耐它們何。

    眼見再不收嘴， 恐怕就要被小蜘蛛們啃成牙齒骨架， 礁鯊憤恨羞怒地晃動著自己笨拙的腦袋， 匆忙中訕訕從洞穴中退了出去。

    洞內的爭鬥還在繼續。

    肩膀傳來劇痛，仿佛有人要順著他的傷口生生將謝鬆原整個撕裂， 眼前的視線也因此變得模糊。

    這種痛感直抵骨頭，謝鬆原頭皮發麻， 冷汗順著毛孔沁入身旁的水流當中。

    毒素進入肌肉和血管， 隨著血液向整個人體流通。

    謝鬆原低低地“嘶”了一聲， 勉強扶著牆壁坐起身來：除了目眩和頭暈之外， 最嚴重的還是四肢僵硬、渾身無力，甚至是呼吸困難的可怕症狀。

    毒針進入的角度不深，但毒液的數量已經足夠麻痹一個謝鬆原這樣體量的敵人。

    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似乎注意到了身體上的異樣，試圖喚醒已經沒有反應的麻木軀體，每一下抽動都像是垂死掙紮。

    謝鬆原盯著自己的右手，試圖調動手部肌肉，然而無論他怎努力，也隻是勉強地輕輕動了動指尖，幅度微弱到幾乎看不見。

    他的肌肉已經開始僵化了。

    白袖和獅子魚滾做一團，在混亂的搏鬥中，喬晟身上那如彩旗般漂亮的劇毒鰭條也不可避免地刮傷到他，甚至包括羅丘、梁易……

    他們的身型明顯變得不如剛才靈敏穩健，但勝在體型過大，想要讓毒素擴散到全身也需要一定時間。豹斑大貓穩住自己稍有些虛浮的腳步，定了定神，又朝敵人撲了過去。

    “嘖嘖，這就是人性。平時把自己褒揚得多高尚，剛才還在互幫互助呢，到了生死關頭，不還是急赤白臉地大打出手？”石頭魚搖了搖腦袋，老神在在地指使著手下道，“去，把那個男人給我帶過來看看。”

    兩個變種人應聲，朝謝鬆原遊來。

    隻是還沒走到一半，就被不遠處的雪豹看穿了意圖。

    白袖不知什時候甩開了喬晟，趁著獅子魚一個晃神的功夫衝了過來，白色的大貓在深邃的湖水中高高躍起，衝著魯納斯的人就亮出自己無堅不摧的指甲。

    隻聽“噌”的一聲，數根利爪劃破水流，在眾人眼底泛出亮光。力達千鈞的野獸大爪啪地襲來，嚇得那兩個手下紛紛往後跳。

    要不然怎說貓愛吃魚，麵對著這樣一個漂亮威風的大家夥，那兩個水生變種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害怕，仿佛骨子屬於魚類的天性真的被白袖震懾到了。

    可他們很快反應過來，媽的，誰還不是食肉動物了，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於是也各自蓄勢待發，和白袖撲咬在了一起。

    石頭魚目光一變。

    讓自己的人摻和進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況且那雪豹一看就是經受過某種正式訓練的練家子，打起魚來專門往他們的命門上掏，又快又準又狠，雖然中了蓑的毒，但依舊勁頭不減……

    再這樣下去恐怕要糟。

    石頭魚厲聲斥道：“喬晟！看好你的對手！……”

    他埋怨著喬晟的辦事不力，下一秒扭過頭去，卻看見令他吃驚的一幕。

    剛才還在和軍方打成一團的喬晟幾人此時竟驀然調轉了槍口，將用來當做自身武器的利齒都對準了魯納斯的方向。

    魯納斯的眾人全部一驚，沒想到喬晟他們居然還會反水。還沒來得及懊惱，體型龐大的變種人們已經發動了猛烈進攻。

    其中第一個被拖下水的，就是那個電鰻變種人。

    幾道迅猛的身形同時向他襲來，防不勝防的電鰻慌亂扭動著自己蛇形的粗壯身軀遊走躲藏，卻還是沒有抵擋得過蘇元凱的偷襲，被他鋒利的毒牙劃破了身體。

    “媽的，你們這是找死！”疼痛與驚懼很快激怒了電鰻變種人，自身小命難保，他也顧忌不上先前石頭魚的叮囑。

    “來兩個人，替我掩護！”電鰻逃命似的躲到魚群後頭，狼狽地伸直身體，讓全身的電流從腦袋後方湧流到尾巴末端。

    細微的電流刺啦作響，發出危險的清脆噪音。

    電鰻雖然自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發電體，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完全不會觸電。在發電之前，他還有個蓄力和緩衝的動作。

    做好準備之後，電鰻當即怒吼一聲：“去死吧！”

    話音一落，所有魯納斯的手下同時具有默契地往旁邊退開，盡量離他越遠越好。

    他們雖然嘴上說自己並不懼怕電鰻放電的威力，卻不代表他們一點都不會受到影響。盡管不會因此暈厥，但被電擊中的感覺也肯定不怎好受。

    電鰻驟然發威，將自己比洞穴直徑還長的身體鋪滿眼前的空間，身軀緊跟著彎曲起來，朝著白袖他們所在的方向猛然彈射出去，像是打了個響指一樣——

    啪！

    那間，一切都像是被按下的暫停鍵。

    強勁至極的電流瞬間竄過每個人的肉身，在場的人無不感覺自己被一道巨大能量沿著天靈蓋從上到下地擊中，比預期之外還更劇烈的電壓帶來了由內而外的灼燒疼痛。

    痛楚來得又凶又急，一陣接著一陣，頻率超高的脈衝電讓白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開始不受控製地瘋狂抽搐。

    甚至連痛叫都發不出來，那剛剛還在揮爪摔打對手的雪豹就軟綿綿地癱倒在了地上，四隻毛茸茸的爪子無力顫動。

    洞穴內躺倒了一片花色各異的變種人……還有一群八爪朝天的小蜘蛛。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剛才就別管那多，直接讓小李電他們算了！”一隻長相醜陋的伊氏石斑魚猛啐了一聲，氣急敗壞地用尾巴扇打了一下身旁宛如一條死泥的華南虎。

    他的一隻眼睛在激烈的鬥爭中被凶狠的大型貓科動物劃破，白色的眼球半凸出來，繼續罵罵咧咧。

    “我就說，趙鬆那幫人根本不值得信任。老大你看看，他派給我們的都是什人！”

    石頭魚顯然也氣壞了，短粗有力的尾鰭重重摔在身後的洞壁上方，卻沒有立刻說話。

    ——他也需要一些時間來緩衝一下。

    盡管早就體驗過電鰻高壓電的滋味，但當對方真正發威，那不容小覷的威力還是讓人忍不住地心跳加速，血液倒流，大腦嗡嗡作響。

    在這樣的電力摧殘下，幾乎沒有正常人能夠幸免。

    魯納斯的幾人紛紛都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邁開步伐。石頭魚重重冷哼，一巴掌推開麵前擋路的喬晟。

    獅子魚多彩斑斕的鰭條此刻也有氣無力地垂落在地，像是戰敗的獅子，沒有光彩。

    “等會兒再收拾你。你，你，你們幾個，先把那條臭蛇老虎什都扔出去喂魚。我看看——”

    石頭魚魁梧的身影緩慢遊過白袖身邊，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後走到謝鬆原麵前，嘖嘖稱奇：“我之前就聽老鼠說過，他有個老仇人就在軍方，最近也來了雲城，那家夥身邊有一隻雪豹——說的該不會就是你們倆吧？”

    石頭魚說著，用自己扇形的厚重魚鰭拍了拍謝鬆原的臉。

    謝鬆原虛弱地咳嗽兩聲：“他還跟你說了什？”

    “他還跟我說，如果遇到了他們兩個，一定要先把那隻雪豹殺了，然後再把那個男人活捉回去。因為那家夥也是一個精神變種人，而且據說本領比他大多了，所以老鼠一直想抓住他，最好能先吃掉對方的大腦，然後再吃了他的心髒，這樣如果幸運的話，他就可以“重獲新生”。聽起來很異想天開，是吧？”

    謝鬆原艱難地挑了挑眼睫，沒有說話。

    石頭魚也不在意，繼續鼓動著他那張真的和礁石一樣斑駁、凹凸不平的醜臉說：“說實話，老鼠真的是個蠢貨。據我所知，他不是第一次在你身上栽跟頭了。我聽說他本來在椋城就有機會殺了你，可是他非要抓活的，結果反而讓你們反殺了，幾個帶過去的手下全折在了那。”

    “我可不會重蹈覆轍。”石頭魚傲慢地說著，一抹得意的笑浮現在他臉上，“老鼠是沒機會嚐嚐你是什味道了，不過我倒是有興趣替他試試這是不是真的。”

    “講道理，我吃過的人也有很多了。有的人吃完了，他的能力就會歸我所有。有的人則連個屁都沒留給我。”

    “我很好奇，你究竟厲害在哪呢？你這樣脆弱的精神淨化者，就和老鼠一樣脆弱，風一吹就要倒了，所剩下的唯一價值就是用來強化我們的體質。直到現在，我都沒看出你有什特別之處。你甚至不會打架，隻能躲在其他人的身後當人形掛件——”

    石頭魚似乎對自己親眼見到的謝鬆原並不滿意。他挑剔地將謝鬆原從上掃描到下，怎都看不出這人身上能令老鼠感到忌憚的潛質。

    最後，他幹脆失去耐心，不再去想那多。

    石頭魚蠕動著自己的嘴巴，張開了兩瓣香腸似的扁扁嘴唇——那麵部肌肉的動作襯得他像是一個做出表情的小醜。

    突然間，石頭魚從他的嘴吐出了一塊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