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入了放電體的小桃目前似乎還在蓄力。

    謝鬆原不確定自己目前的能力上限是多少， 猶記當時第一次在小桃嘴裝載蛛絲紡器時，謝鬆原頭疼欲裂，昏昏沉沉， 是過了一段時間才能正常使用的。

    這回的他倒是進步了很多，腰不酸腿不疼， 精神也還尚可。

    小桃的體內被他額外騰出一片空間， 專門用來安裝那些成批複製的放電體。

    放電體以每秒鍾三到四個的速度被小桃平均複製生產出來， 它們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像是一塊巨大的蓄能電池，而那些來自小桃身體深處的能量正在給它充電。

    謝鬆原估摸不出具體的數值，隻是感覺此時的電力蓄得不多。如果說電鰻最為強大的致命一擊電流量是百分之百的話，那此時的他電力恐怕隻有百分之三四十。

    夠嗎？他說不清楚。

    但也隻能試試。

    “滋滋……”謝鬆原試探性地握緊拳頭， 再張開手掌，試圖用意念催發他剛剛到手的……新器官？

    手心中驀然竄出一股細線般的曲折電流，藍色的電光如同火苗般時隱時現，閃爍兩下又消失。

    不明所以的喬晟輕輕倒吸了一口氣：“這是……”

    就連傻子都看得出來，這陣電流是屬於剛才那電鰻變種人的能力。

    男人一瞬間悚然地想，難道之前在珊瑚礁下， 謝鬆原真的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吃掉了對方的心髒？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說法站不住腳。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沒變成電鰻的形態？

    而且盡管他和謝鬆原並不算多熟悉， 但對方給喬晟的感覺，就不會是能做出那種事的人。

    聯想到謝鬆原對抗電鰻變種人時， 那甚至能讓他們都免於電擊的神奇操作， 喬晟忽然就覺得什都不奇怪了。

    得知對方竟然也是極其稀有的精神進化者後， 喬晟說不出自己究竟是驚訝更多， 還是了然更多。

    他和絕大多數人一樣，對於這種特殊變種人的認知僅通過道聽途說，極少親眼見到，而那些肆意流傳在坊間的，關於精神進化者的特殊“效用”以及能力的說法，對他而言也隻不過是傳說。

    男人之前已知最厲害的精神係變異人，恐怕就是那個來自魯納斯的老鼠。

    可對方太過神出鬼沒，而且據說身體不好，已經到了苟延殘喘的程度，因此喬晟也從未對這種既可以被捧到高處，也可以被踩進泥的“人種”有過太多期待。

    可是謝鬆原一再刷新了他的認知。

    讓他意識到，不是精神變種人太弱，而是其他人都不是謝鬆原。

    白袖則似乎已經對青年這種時不時展現出來的“驚喜”習慣了。

    他沒有多問什，隻是簡短地問：“可以嗎？”

    “嗯。”謝鬆原點點頭，“等它們再靠近一點。”

    確保小桃體內為數不多的珍貴電量可以發揮出最大效用。

    此刻的幾人仿佛身處在某個放映廳。

    立體環繞的聲響響徹在他們耳畔，從四麵八方，從頭頂、從身旁全方位無死角地傳遞而來，如同滾滾的浪潮。

    唰唰——

    那是多毛蟲們的附肢磨蹭在海綿上所發出的噪音，幾欲令人毛骨悚然，頭發豎立。

    黑夜的水域中，不知有多少殘暴的怪物正在向他們鬼鬼祟祟的靠近，準備瓜分掉這幾窩不知道天高地厚就闖入禁區的天真人類。

    即便已經知曉了怪物的身份和來曆，可這種場景還是讓三人的心髒又忍不住開始加快跳動頻率。

    “噓……”謝鬆原招呼小蜘蛛們過來，“不要亂跑，到我這邊來。”

    砰！

    某個方向忽然傳來巨大的打鬥聲，謝鬆原很快意識到，那是他征服過的沙蠶在和入侵者進行抗爭。

    整座海綿頓時如同危房一樣搖晃個不停，靠在謝鬆原身後的白袖長滿柔軟長毛的胸膛鼓動，似乎也有些緊張。

    有幾隻蠕蟲被沙蠶製造出來的聲響吸引了過去，仿佛是想看看同類中為什出現了叛徒。

    但更多的多毛環節生物還是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將目標都瞄準了海綿洞窟中的四個人。

    瞬息之間，萬箭齊發。在特定的光線下，整個海綿內壁呈現出了淡淡的橘紅熒光。

    這微弱的奇異光芒映亮了所有正朝著他們奔襲而來的巨蟲。

    它們張牙舞爪，整齊的附肢極具機械感地揮舞，用以撥動水流。

    在空中昂起的頭顱高大凶悍，長相如同電影中的異形，身上泛著金屬般的鐳射光澤，有種不拘小節的粗獷美麗。

    “真適合被做成標本。”謝鬆原仰頭喃喃。

    這些多毛蟲穿過了蜿蜒曲折的隧道，以雷霆之勢向他們同時伸出長長的脖頸。

    猩紅的裸/肉吻部近在咫尺，沾著惡臭黏液的獠牙凶相畢露，進行著無聲的獵殺。

    血盆大口就在眼前，不知是誰說了聲“快”，謝鬆原終於舉起手掌，輕按在麵前的水流中：“小桃，就是現在。”

    手心中的裂縫應聲而動，掀開兩邊齊整得如藝術品的尖牙，高達上千伏的高壓脈衝電頓時如同激光槍束般急速發射出去。

    那一刻，冷藍色的細碎光芒好似天上的星河銀軌，一路辟出漫長的河道。

    分叉閃爍的電流實體消匿在幾人眼前，化為無形的能量打入眾多蠕蟲的體內，如同輻射出去的網。

    謝鬆原在同一時間為自己和其他幾人豎起防範的屏障，隻聽水中一陣瑣碎的劈啪聲音亂竄，湊到近前的大蟲忽然麵部肌肉抽搐，從那看不出眼睛鼻子的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它們的身體全都停滯在了空中，因為不受控製的肌肉抽動而呈現出僵硬如死的態勢，也仿佛世界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因為無法掌控自己的神經，這隻多毛蟲甚至開始無法自抑地分泌唾液，從那如同大腸發圈般的醜陋肉嘴中不斷淌下膠水似的粘稠溶液，落在地上，牽起像冰柱一樣的黏絲。

    滴答，滴答。

    喬晟說：“還有三分鍾。”

    男人臉上慶幸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擴散，就又迅速僵住。

    因為就在這時，這些造型猙獰的巨物竟又開始身形搖晃起來，仿若一座座馬上就要蘇醒的雕塑，開始了呆滯的小幅扭動。

    “這是怎回事？！”喬晟道。

    “電沒充滿就開始用，很正常。”謝鬆原飛快地動了下眉心，但也沒有多意外。

    “而且它們體型太大了，效果多多少少會折損些。但是別擔心，擾亂肌肉神經的作用會存在較長一段時間，等它們完全恢複成之前的狀態也要不少功夫，趁這個時候，我們可以……”

    話沒說完，身旁雪色的大貓就幾下助跑遊竄出去，整隻豹直接掛在巨蟲碩大的腦袋上，抱著它的吻部器官一通扒皮抽筋般的瘋狂抽咬。

    謝鬆原：“……”

    喬晟也很快會意。

    這些蠕蟲眼下正是脆弱的時候，攻擊速度、動作靈敏程度都遠不如常，可以說大大降低了對抗難度，三人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收拾它們。

    獅子魚大張旗鼓地豎立渾身鰭條，衝著離他最近的一隻長蟲撞擊過去，讓對方笨重的腦袋和另一種行動遲緩、看起來已經被電傻了的多毛綱生物互相敲打在一起。

    小蜘蛛們緊跟著飛躍高台，撲在多毛蟲的身上，不斷撕咬著它們脆弱柔軟、蛋白質含量極高的麵頰，以填補自己那仿佛無底深淵的胃。

    一邊還在高喊：

    “吃多多，長高高！蛛蛛，變強壯！”

    好像這樣就能更好地保護媽媽。

    謝鬆原向他們露出慈愛的複雜微笑，心想，多吃點倒是好事，但是……

    想長大恐怕是沒機會了。

    不過小一點也更可愛不是嗎？

    小蜘蛛們在這時發揮出了恃強淩弱的本性，仗著自己同伴多，以蝗蟲過境之勢席卷著每一條慘遭它們毒嘴的長蟲。

    蠕蟲們的身體肌肉從最初的極端僵直慢慢緩和反應過來，笨拙卻又無力地對抗這些可惡的狡詐人類。

    以它們構造簡單的大腦根本無法理解，為什如此渺小的物種竟然可以將它們瞬間定在原地，並變得如此奇怪——

    仿佛老舊生鏽的玩具，每扭動一下身體都仿佛有環節在哢嚓、哢嚓地拚命響動。

    它們惱羞成怒，呆板蠢笨的身軀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恢複了敏捷的狀態，加倍凶狠地報複回去——

    幾人又開始漸漸覺得吃力。

    “轟隆”一聲，架著兩隻巨大蠕蟲門牙的謝鬆原被對方摔到牆上，甚至連身後的海綿都被擠壓得凹陷進去，手臂爆出青筋，謝鬆原猛咬著後槽牙，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還有……多久？”

    看不見的地方傳來喬晟同樣聲嘶力竭的回應：“還有半分鍾！”

    半分鍾。

    青年喘了口氣，閉了閉眼又迅速睜開，眼神恢複了清明。

    此時正與他糾纏在一起的是種叫做二腮吻沙蠶的多毛綱生物。

    與其他種類的沙蠶不同，它圓形的口器邊緣竟均勻長著四枚下粗上尖的利齒。

    這四根鋸齒環環相扣，像是一個無敵的強力夾爪，謝鬆原必須要雙腳蹬著下邊兩枚，雙手支撐著上邊兩枚，拚命伸張身體，才能勉強不讓自己被這怪物一口吞掉。

    “謝鬆原！”

    一道閃電飛影從斜刺快疾奔來。

    漂亮貓貓呼嘯而至，才剛甩掉手上的蟲子，轉頭看見青年正身處陷阱，馬上就又迅速趕到。

    龐大高聳的體型對著沙蠶就是一記重量級爆撲，將它從側邊撞倒在地，張嘴便殘暴撕下它管道一般滑膩鮮紅的肥軟吻部。

    二腮吻沙蠶猝不及防地遭受重擊，整隻蟲的肉嘴形狀都被壓得變形。它嗆了一口，被迫從齒間吐出了謝鬆原。

    謝鬆原在地上翻滾兩圈，剛剛直立起身子。

    就見那巨蟲頓時勃然大怒，身上的狂暴天性竟就在這時被加倍點燃，洞中所有蠕蟲仿佛同時被按下了引爆鍵，不約而同地發狂起來。它們的攻擊更加迅猛，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在圍毆人類。

    謝鬆原猛然收緊栓在海綿結構上的蛛絲，讓自己的身體飛速逃離了一條蠕蟲的攻擊走向。

    蠕蟲的身型在快撞上海綿牆體時一個急車，猛然扭頭，繼續尋找謝鬆原的蹤跡。

    它的腦袋繞了一圈，這才在斜側方的天花板上再次看到了謝鬆原。

    他的左手牽著蛛絲，後領口被威風凜凜的雪豹叼著，像是個精致的人偶掛件。

    突然間，白袖暴起發力，從腔室的這一頭躍到那一頭。於是那位處兩頭的蛛絲無比自然地繞著巨蟲肥蠕的脖頸拐了個彎，纏住了它的身體。

    下一刻，手中的絲線陡然收緊，鋒銳的蛛絲深深勒進二腮吻沙蠶的皮肉，最後隻聽哢嚓一聲，對方的整個頭顱居然被謝鬆原切瓜砍菜般輕鬆割落。

    掉落的腦袋似乎還保持著最後一絲神經活性，像是瀕死的魚一樣痙攣幾下，忽而如同回光返照，從地麵高高跳起，直衝謝鬆原和白袖的麵門而去！

    雪豹怒吼著張爪要拍，然而那隻沙蠶的腦袋就在隻距離他們不到半米遠的時候，驀地停止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