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朝的心,??頓時又酸又軟,抬起她的臉,大拇指拭去她的眼淚,??無奈道:“你最近越發愛哭了。”
以前沒覺得她這樣愛掉眼淚。
那時候不管他說話多難聽,她全都當做沒聽見,絲毫不放在心上。別說是掉眼淚,恐怕連傷心都有限。
哪兒像現在,??三天兩頭哭一場,鬧的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沈柔軟綿綿道:“嗯。”
竟是毫不扭捏地承認下來。
衛景朝啞然失笑。
他一向是不喜歡看人哭的,??不管男人還是女人,??但凡哭起來,總是哀哀怨怨,涕泗橫流,??不忍直視。
可唯獨,??她哭起來不叫他厭煩,??反而覺得心疼。
或許,??是因為她過人的美麗,哪怕掉眼淚,都像是荷花盛露。
馬車走到都護府門前,??驟然勒馬停下。
衛景朝蹙眉,“怎了?”
陸黎策馬近前,??道:“將軍,有人堵在門前。”
“何人?”
“瞧著像是賀驃騎。”
衛景朝撩簾子的手,複又放下,??眉眼冷淡道:“請賀驃騎去會客廳。”
陸黎策馬上前,??片刻後又回來,??低聲道:“將軍,??賀驃騎說,他不是求見您的,是來見沈夫人的。”
衛景朝轉了轉手中扳指,忽然笑道:“那就帶他去。”
沈柔皺眉,拉了拉他的衣袖,略有些不滿。
衛景朝按住她的手,壓住她的抗議,語氣平靜:“讓人去聽聽,這位賀驃騎,要跟他的姑母說什,回來一字不漏的稟告。”
賀新城去見沈夫人,兩個人在院子待了僅僅不到一刻鍾。
沒多久,去探聽的兩個侍衛便到衛景朝跟前稟告。事涉母親,沈柔非要跟著,衛景朝隻能隨便她。
這兩個侍衛,大約是學過口技,將賀新城與沈夫人的對話,學的惟妙惟肖。
“侄兒拜見姑母,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托福,甚好。賀驃騎如今尊貴,到我這小地方做什?”
“姑母莫怪,昔日不曾登門,非侄兒不肯,實在是有苦衷,我身份尷尬,若來見姑母,怕再連累姑母。”
“。”
“姑母,侄兒今日前來,是有事相商。”
“我與賀驃騎,沒什可商量的。賀驃騎另請高明吧,恕不遠送。”
“姑母別急,我隻問一句話,跟在大將軍身邊的那位沈姑娘,莫不是柔兒表妹吧?”
衛景朝臉色驟然一沉,聲音又冷又硬,寒意森森:“繼續。”
“我記得昔日進平南侯府時,表妹與姑母是何等金尊玉貴,養尊處優,將我娼妓出身的母親,襯托的上不了台麵。”
“沒想到,時過境遷,姑母和表妹,竟也落得這樣下場。”
“你……什意思?”
“什意思?昔日姑母與賀家一同,將我的母親貶斥的一無是處,言必稱娼妓低賤,配不上你家門第高貴。如今你的女兒也是娼妓,你猜她這樣的身份,能否配得上長陵侯府的門第?”
“你、你胡說八道!我女兒跟你的母親豈能一樣!”
“自然不一樣,我母親再怎卑賤,也不是逆賊。長陵侯乃是皇家血脈,長公主殿下更是尊貴無匹,他們能容得下一個逆臣之女嗎?”
“夠了。”衛景朝冷冷打斷侍衛的演繹,道,“先退下。”
沈柔臉色慘白。
衛景朝握住她的手,輕聲喚她:“柔兒。”
沈柔啞聲道:“我沒事。”
隻是,有一點點難過。
難過於,賀新城那樣難聽的話,都是實話。她這樣的身份,自然配不上長陵侯府高高在上的門第。
她方才求的一切圓滿,皆大歡喜,縱得了他的承諾,也不過是異想天開。異想天開的事情,用盡全身的力氣,也不可能實現。
她該謝謝賀新城。
打醒了她糊塗的腦子,讓她從情愛編織的美夢醒來,不再抱著幻想過活。
大夢初醒。
甚至無法理直氣壯的難過。
她的心被攥緊了。
心口越疼,大腦越清醒,甚至還有餘力去分析,“賀新城不安好心,他是故意來激怒我母親的。”
衛景朝握住她的手腕,觸到她飛快跳動的脈搏,怒道:“我管他幹什!沈柔,你心難受就說出來!我不需要你給我當軍師!”
沈柔垂眸,緩緩道:“我是很難過。”
“他這樣罵我,我想殺了他。”她語氣陰陰涼涼的,帶著寒意,“我從未看不起他,他卻對我充滿惡意,這樣的人,不死何為?”
衛景朝從未見過她這樣。
他的心,驀然沉下去。第一次看不懂她眼底的情緒,讓他驟然生出一絲慌張,可他也隻是隨著她道:“好,那就殺了他。”
他對陸黎道:“去查查,賀驃騎有沒有什違法亂紀的事情,查出來後,就殺了他以正軍法。”
陸黎點頭。
衛景朝展開沈柔攥緊的手,揉了揉她指甲掐出的印子,平靜道:“不用聽旁人的話,我的事,向來由我自己做主。”
沈柔深深呼吸幾下,溫順道:“我信你的。”
可她的心,仍是破敗荒涼。
像是家徒四壁的房子,環堵蕭然,不蔽風日,寒風吹進來,一切都冰涼冰涼的,縱然努力生了火,仍舊暖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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