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已定。
翌日清晨,??廷議之後。
文武百官都等著退朝回家,衛景朝食指微曲,敲擊著椅子扶手,??氣定神閑道:“四月初七,朕大婚,禮部、內務司、欽天監,盡快安排好各項事宜。”
語畢,??底下沒有一點聲音。
被他點名的幾個官員,都沒反應過來,??互相看看對方,??一臉茫然。
他在說什?
發夢嗎?
還是尚書令反應迅速,敏捷地拿笏板搗了搗身後的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驀然回神,出列道:“臣遵旨。”
語畢,??他猶豫片刻,??小心翼翼抬眼,??問道:“敢問陛下,??皇後娘娘,是何人?”
衛景朝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問出這樣的問題,??道:“自然是沈柔。”
“朕與沈柔的婚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她,朕還能娶誰。”
禮部尚書頓了頓,??道:“臣遵旨。”
這個,??他確實沒想到。
雖然衛景朝早已說過,??他和沈柔有個女兒,??更是極力促成平南侯平反一事。
但是在滿朝文武心,沈家女的經曆,著實算不得清白。
詔獄待了半年,又淪落青樓,被弘親王覬覦。後來不知道怎回事,又與陛下不清不楚的生了女兒。
他們本以為,縱然衛景朝喜歡她,給個妃位,乃至於貴妃都是可以。
至於母儀天下的後位,還是應該留給滿京城數不清的閨秀。
她們身世清白,性情端莊,有才有德。
不像沈家女……
滿堂寂靜,眾官員低著頭,麵麵相窺。
衛景朝心情正好,見狀,微微上挑的唇角冷冷垂下來,眼底帶了寒。
他環視一圈,冷冷道:“有話就說。”
都察院左都禦史硬著頭皮道:“陛下情深義重,乃是大齊之福。然,沈家女的身份,著實不適合母儀天下,還請陛下三思,另擇世家令族之女為後。”
他越說,衛景朝的臉色便越冷越沉。
待到對方尾音落下,他撩起一旁的杯盞,猛地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劇烈地脆響。
左都禦史忙屈膝跪地,道:“臣是忠言逆耳,還請陛下息怒。”
“忠言逆耳,好一個忠言逆耳!”他雙目冷若寒冰,“愛卿的忠言逆耳,是隻對著朕,卻不對先帝,是嗎?”
“是否在愛卿心底,朕昏庸無能,樣樣比不得先帝,才需要愛卿忠言逆耳。”
左都禦史用力叩首,又驚又怕:“臣絕無此意。”
衛景朝沒理會他,冷眼看著其他人,“朕知道你們的心思,沈柔顛沛流離,受盡磨難,比不上你們家嬌養的千金小姐,是也不是?”
此乃誅心之語,眾人紛紛表忠心:“臣絕無此意。”
衛景朝幹脆從禦座上起身,居高臨下看著這些人,一言不發。
倒是尚書令家中沒有女兒,直起腰道:“陛下,臣以為,沈姑娘誌潔行芳,寧折不彎,堅韌不拔,雖為柔弱女子,卻有磐石之誌,蒲葦之韌。”
“莫說京都內外,便是舉世之間,絕無任何女子,能與沈姑娘相提並論。”
“臣請,陛下立沈姑娘為後,敬告天地太廟,上族譜入宗廟。”
衛景朝臉色稍緩。
尚書令瞥了身後的人一眼,沒有一絲一毫的同僚之情,“沈姑娘命運坎坷,顛沛流離,艱辛無比??,卻始終樂觀向上,這等心誌,臣自愧不如。”
“陛下,若沈姑娘不能為後,那不論立誰,臣都不服氣。”
朝中當然也有一些,和尚書令意見一致的,或者是對此毫無感觸的,見衛景朝因此高興,便附議。
衛景朝冷眼看著其他人,不言不語。
半晌後,陸續有人撐不住,軟下腰認了錯。
到最後,便隻剩下十幾人。
衛景朝驟然笑了,輕輕敲了敲桌麵,打破寂靜的氛圍,漫不經心道:“你們覺得,沈柔的經曆是汙點,對嗎?”
“既如此諸位愛卿家中都有妻子女兒,若是將她們送去君意樓幾日,想必諸位也能堅持如今的看法。”
眾人麵色一白,紛紛道:“陛下,臣之妻女無辜……”
衛景朝怒極反笑,“你們的妻女無辜,沈柔便不無辜嗎?”
他雙目驟然泛了紅,有痛又悲,幾乎是咬著牙道:“多年之前,朕與平南侯府約定,從蘇州回京,便娶她過門。”
“未及回京,沈家滿門受累,沈柔被迫自盡於君意樓,朕痛不欲生,隻恨沒能早幾日回京,隻恨沒有早幾月娶她。”
“後來在涼州城遇見她,得知她還活著,朕欣喜若狂,好不容易說服她放下心結,嫁我為妻,結果又遇國喪……”
衛景朝說著說著,兩行淚飛快從眼眶落下,幾乎是哽咽道:“她還不夠可憐嗎?你們憑什非議她?憑什為難她?”
說到痛處,他側目拭淚,冷冷看向地上那些頑固不化的人,拂袖離去。
滿殿寂靜。
衛景朝向來冷淡沉穩,喜怒不形於色。莫說是哭,連笑都難得一個。
可是今天,為了沈柔,他當著眾人的麵,大發雷霆。
甚至——
哭了。
衛景朝會哭。
這五個字,說出口像是一個謠言,卻真實地發生了。
所有人都嚇住了,不敢吭聲,不敢說話。
沒有料到,他們心中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妻,在衛景朝心底,竟有這樣的分量。
衛景朝一走,殿內頓時嘈雜起來。
禮部尚書問道:“尚書令,您不厚道,既然知道陛下的心思,不跟我先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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