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時回到老家無聊瞎逛的蕊蕊遇到了熟悉的陌生人。
李母口中自己的同學,那個叫做薑枝嬈的女孩子。
對方明朗的跟蕊蕊打了招呼,看的出來蕊蕊已經不記得自己的茫然樣子,薑枝嬈並不放在心上。
“我們小學的時候玩的還挺好的,後來你跟呂維玩不跟我玩了,咱們就沒能成為最好的朋友。”薑枝嬈俏皮可愛的解釋。
蕊蕊客套的幹笑,但是對於自己的記憶起了懷疑。因為她再次聽到了那個陌生的名字。隨著薑枝嬈熱情的回憶,蕊蕊能勉強記一些小學的事情,但是這個呂家的小兒子卻實實在在的還是空白。
自從火車上那件事之後,一連串或詭異或別人嘴轉述來的“過去”讓蕊蕊簡直要開始懷疑人生,這時候碰見薑枝嬈,腦海關於對方非常模糊的印象讓她好受了一些,畢竟忘記以前的同學這種事情應該還算是常見。至於突然覺得有些不習慣的家人,好像有種隔離感在內的家庭環境,蕊蕊努力將他們歸結於自己太過於“嬌氣”。
坐在熱鬧的奶茶店,薑枝嬈脫下厚重的羽絨服,有些自然卷的中長發也從帽子散落出來,一個紅色的小小的蝴蝶活扣造型的發夾被她夾在耳旁的碎發上,她內穿一件雪白的針織長裙,因為有些過於纖瘦即便是穿了一雙帶毛邊的紅色絨布長靴,也顯得她有些頭大身體小。
“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紮兩個長辮子,雖然瘦瘦小小的,但是還算勻稱,現在怎更瘦了?”蕊蕊努力將記起來的細節都表達出來,怕對方因為自己的“健忘”覺得傷心。
果然坐在對麵的薑枝嬈立刻開心起來,她雙手捧著溫熱的紅豆奶茶,笑得彎彎的眼睛亮晶晶的,抿著上唇像倉鼠一樣吸了一口奶茶才繼續回話。
“你記得了啊,太好了,我初中生了病,有段時間飯也不能吃呢,甚至醫院也看不好,後來我爸去桃穀山的廟發願終生吃素,我就好啦。”
她這輕飄飄的說著,好像生病也沒能將她樂觀的心態剝奪。蕊蕊想起來媽媽說過的關於弟弟的事情,沒想到這巧,就在過年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遇見了,她原本對鬼神之事不太感興趣,甚至自認為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火車上那個醉漢弄得她心有餘悸,這時候倒想多嘴問一句。
“嬈嬈,我聽我媽媽說,是你爸爸幫我弟弟‘看’過了,我弟弟才好的,真是要謝謝叔叔了。”
蕊蕊想多跟薑枝嬈聊聊,希望能再想起來一些可能被她忘記的事情,哪知道薑枝嬈卻“噗”的笑了出來。
“你怎也信這個?”
她笑得極其明朗,青河鎮的冬天雖然冷,但是太陽還是很明亮的,陽光從奶茶店貼著卡通蛋糕圖案的玻璃櫥窗外照進來,正好將兩個人坐著的小甜品桌一分為二,這讓蕊蕊有點看不清楚對麵女孩子的模樣。
薑枝嬈兀自笑夠了,才好心的解釋。
“蕊蕊,我們從小就認識,你小時候就說過你們家父母為了生這個兒子幹的那些事情,一起玩的同學們都知道,我們的父母自然也知道了。”
她看著蕊蕊一臉錯愕的樣子,好像第一次聽說關於自己家為了生弟弟的這種事,說白了,薑枝嬈此時看蕊蕊的表情,感覺蕊蕊好像剛知道自己家是曾經那樣的“重男輕女”,原本調侃的語氣此時也不得不收斂一下。
“你又忘記了?嗯……反正老鄰居們都知道嘛,然後我那個爹啊,自從去廟發了願,沒多久就好像腦子有問題一樣,說自己能看見不得了的東西了。”
薑枝嬈偷偷瞅瞅蕊蕊的臉色,看她神色還算正常,“然後有一天,我姐姐的忌日,我們去祭拜她,原本我們女生都是不能去上墳的,你也知道,但是我姐姐未婚而亡,連祖墳都進不了,她的墳被遠遠的埋在最北麵的林場旁邊,我爹覺得也無所謂了,反正不是去看祖先的,就把我和我媽都帶去了,結果那天發生了好奇怪的事,正巧被那些天天沒事做曬太陽的老人們看見了,從那以後大家都說我爹是灶王爺的後代,所以我爹現在不再給人修腳,天天去‘神仙街’裝神棍去了。”
“奇怪的事?”
“對呀,哎,這個你就不知道了,那天也像今天一樣,好大的太陽,我爹騎三輪車帶著我和我媽剛到林場,我媽就哭的不行,招來好多人看,到了我姐墳頭上,我媽一邊哭,一邊給她打草,剛薅幾把草起來,我媽就覺得不對勁,因為冬天嗎,我姐的墳頭上的草都還是綠色的!”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確實應該感到驚訝,因為青河四季分明,入冬後很少有野生的四季常青的植物。
“或許是那陽光好,又正好背風呢?”蕊蕊懷疑,但是沒有說出來。
薑枝嬈吃了一口桌子上的小甜點,繼續說。
“我媽喊我去看,我去看了,那草就是普通的野草,就在墳邊上也就有,但是墳邊上的草早都枯萎了。我媽覺得是我姐不甘心,畢竟二十多歲正好的年紀誰能甘心呢?於是她就哭得更傷心了,還跟我爸說,說我姐人沒了,魂還在。當時我剛剛被治好,我爸已經吃了好幾個月的素了,可能腦子缺營養有點不清醒了,加上我媽一說,可能給了他誤導,他跟著抹了兩把眼淚,然後就說在我們燒的火堆看見我姐了。”
這話下了蕊蕊一跳,“大白天?大太陽下麵?就看見了?”
薑枝嬈點點頭。
“我爸當時就跪下了,叫我們去看,那哪能看見呀,我就看見那火苗被風一吹蹭蹭的往上跑,我媽哭著往火麵燒錢,我爸就扯著嗓子問那火堆‘你是不是小桃啊?你說話呀小桃!’我就看我爸媽哭的不行了,誰知道我爸突然喊了一句‘小桃!小桃!’似乎是他看不見我姐了,我以為他剛剛一直就是看錯了,結果旁邊一直燒紙的我媽突然兩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的就躺在火堆邊上,可嚇人了。”
“啊,然後呢?”
周圍突然傳來大大小小的低呼聲,蕊蕊被嚇了一跳,原來四周的買奶茶的年輕人們都不知不覺得圍上來偷聽了。
“哎你們搬凳子來坐著吧,站著怪嚇人的。”蕊蕊無語的看著薑枝嬈熱情的招呼了一堆人,像講故事一樣還清了清嗓子。
“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你媽媽暈過去了。”旁邊立刻有人提醒,還是個男的。蕊蕊覺得有些想笑,原本詭異的氛圍徹底變成了和諧。
“嗷嗷,對的,我媽,黑眼球都快翻到背麵了,太嚇人了,翻就算了,她就這睜著沒有黑眼珠的眼站起來了!”
薑枝嬈突然站起來,嚇得聽故事的人紛紛後退。她惡作劇成功似得笑了一下,繼續道。
“站起來之後,我爸也下了一跳,話都不敢說,但是我媽立刻跪下了,‘噗通噗通’對著我爸磕了四個響頭,還叫了一句‘爸媽!女兒不孝’然後我媽又翻過去了,沒多久我媽自己就醒了。”
一旁有人忍不住就問,“那你們家怎就跟灶王爺扯上關係了?”
另又有人問,“那怎你姐這是上身了吧?為什不上你的?要上你媽的身?”他說完這句話才反應過來有點像是罵人,還不好意思的抱歉笑了一下。
薑枝嬈耐心的解釋:“你不是青河本地人吧?”果然那人搖頭。
“青河本地人過年前要祭拜灶王爺,但是我們這的祭拜不一樣,我們這相傳‘薑’姓就是傳的玉皇大帝和灶王爺的姓氏,我們臘月二十二就要祭灶,我們祭拜完了,才輪得到你們。”
這個說法聽起來非常狂妄,但是就連蕊蕊也聽說過,青河有“官家後人”,官家祭灶確實是臘月二十二,而且不僅僅要供奉瓜果熟食,還要“熰狼煙”。
“你們都好奇為什我姐‘上身’要找我媽,不找我?後來我爸說,完全是因為這個。”
薑枝嬈從領口扯出一根紅線,線那頭有用極細的鐵絲繁複嘈雜纏繞成的兩三公分直徑的近圓形“籠子”籠子放了一顆小小的不規則的紫色石頭。
“這就是我爸爸在廟求來的,那人說我姐姐當時要是早點去求也是管用的,這東西能防妖邪入侵,所以我姐自然沒辦法通過我的身體來說話啦。”
故事講完大家紛紛散去,眼看著隻剩下她倆了,蕊蕊也沒摸清楚自己這個老同學,到底是信不信這些東西。
她明明對於她的親爹形容為“神棍”,又對於“發願”以及“上身”這兩件事堅定不移,甚至剛剛那一番故事將下來,好幾個人都有些相信了,畢竟沒人會拿自己慘死的親人去裝神弄鬼。蕊蕊感覺對麵這個吃蛋糕吃的正香的小姑娘完全把自己當成宣傳對象了,搞不好這一家人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宣傳自己家的“神仙”形象的。她搖搖頭,看著薑枝嬈與身材不相稱的鵝蛋臉,沒有刨根問底,兩人又閑聊了一些舊事。
“蕊蕊,我們倆那熟悉了,你不要怪我多問,你跟呂維是分手了嗎?”
又來了。
蕊蕊十分無奈,但是她不擅長撒謊,被問得多了,隻好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我不認識叫呂維的人,你們是不是誤會了?我這名字滿大街隨便喊一下就有很多人回頭呢。”
這句回答卻讓薑枝嬈顯得十分疑惑。她嘴的蛋糕都沒咽下去,有些噎到了。一口奶茶下去,薑枝嬈總算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你在逗我吧,你們兩家人都快上門認親了,連老師都不管你了,你是不是不喜歡他了故意想撇清關係?我們那熟悉了,你怎連我也瞞啊。”
“抱歉,我本來連你都不認識。”蕊蕊很想這說一句,但是到這為止,她也覺得問題好像出在自己身上。
與薑枝嬈加了微信,約定在開學各奔東西之前兩人再由蕊蕊做東去她們家的夜場包間唱歌,到了晚上已經睡著的蕊蕊在又加了一床的厚棉被左右掙紮,費力的伸出一隻手摸到自己的手機,點開未讀消息時,發現是薑枝嬈給自己發來的一張合照。
一張實驗中學的年級大合照。
薑枝嬈將自己,蕊蕊,呂維還有幾個小學時的同學兜都圈了起來做了姓名標注,特別是呂維的紅圈,蕊蕊發現這張照片自己和這個叫做“呂維”的少年是以非常親昵的姿勢靠在一起的,這張照片的原片蕊蕊應該也有,她立刻顧不得冷下床在媽媽替她收拾好的紙箱子翻找。
照片很大,沒有多大困難就找到了,令她意外的是,這張照片還有沒被標注出來的李驍。
蕊蕊以為李驍隻是自己的高中同學,沒想到兩個人在初中也是同學。
“會不會李驍也認識呂維?”
蕊蕊對自己的天馬行空剛到詫異,但是她還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大腦出了毛病,她立刻將呂維的照片拍照截圖發給李驍,沒想到將近午夜,李驍也沒有睡著,他立刻就回複了。
我是好人:算是認識吧。
沒有網名君:……
我是好人:怎了?你在老家遇到他了?
沒有網名君:沒有,遇見別的同學了,她問我關於這個人的事情的,我說我不記得了,她不相信
我是好人:你這說,我也不相信
沒有網名君:?
我是好人:我還是通過他才知道你的。
……
蕊蕊愣住了。因為時間太晚,她沒有跟李驍語音,她想了想這種離奇的事情還是要早點弄清楚,於是繼續給李驍發了信息。
沒有網名君:你明天有空嗎,我們見個麵?
我是好人:有的,明天我去接你吧
約定好見麵的時間,蕊蕊看著手碩大的長條形大合照看了許久。她發現這照片的男生確實眼熟,而且很帥氣,是自己會喜歡的類型,但是如果自己跟這一個帥氣的同學談過戀愛,自己不可能一無所知,就算是傳緋聞,作為當事人怎可能全部忘記。
李驍來接蕊蕊的時候,李家父母並不在家,倒是樓上的鄰居阿姨笑著打了聲招呼,因為對方“借”走了自己以前的畫,蕊蕊有點開心不起來,但是她一年回家沒幾次,反倒是這個阿姨天天都能跟李母見到,以防對方說自己的不好,蕊蕊還是乖乖的微笑回應。
李驍開了一台普通的黑色商務車,並不是那天他哥哥來接他的時候開的那台。
“正好去吃個午飯吧。”
他敞開車窗將車內淡淡的煙味吹散,在蕊蕊係安全帶的時候忍不住又上去握住她的手。
“怎了?”
蕊蕊奇怪道,她倆雖然偶爾摟摟親親,但是也都避著人,在兩人都沒打算跟對方結婚的情況下,類似青河鎮這種小地方還是不要讓自己的“花名”傳出去比較好,所以兩人並沒有一般談戀愛的情侶的那種親熱勁,但是這種屬於超越朋友戀愛未滿的情況倒是叫兩人都十分享受。
車子開沒開動,李驍握著蕊蕊的手一把塞到自己的懷,蕊蕊雖然剛從家出來,但是手卻冰涼,雖然隔著一層毛絨衫,但是李驍還是感覺到了懷這手是冰涼的。
“我這才幾天沒見你,看你精神都不太好了,手怎也冰涼的?”他說著,將車子啟動,車窗關閉後把暖氣打到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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