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溫溫隻是看到跪在堂上的背影。他腰背挺直，脖頸半仰，雖然是跪倒在地，卻不顯絲毫頹態。何溫溫心道：還真是方頭不劣。莫非這種扞格不通的性格，也是少陽宗一脈相承的傳統。比如魯良，比如這堂上的鐵麵邵飛鸞。若是頭上掛一副明鏡高懸的匾額，他就能直接改名邵青天。

    邵飛鸞絲毫不客氣，對跪著的人甩出手中兩半符紙。“方誠，你自己看！”

    何溫溫跟著趙肅征站到前麵，才看清這叫方誠的人。他麵容白淨，額寬鼻直。鬢角的發絲如彎曲水草垂繞在耳畔。在這個時代難得一見的卷發還真與那叫花子滿頭的鏽發一樣讓人印象深刻。可那叫花子的五官卻是被灰糊了幾層，若問長什樣子，非得刮下一層牆皮才看的清。所以，除了頭發，何溫溫還真不知道那叫花子長了個什模樣。

    方誠眼睛不眨的看著從眼前飄落的黃色符紙。麵不改色的垂首道：“請邵長老明查！我今日並未下山！”

    趙肅征擰眉盯著方誠。

    在何溫溫看來，堂下跪著的方誠與堂上站著的邵飛鸞，像是兩隻好鬥的蟋蟀，試探著進攻，隻看最後誰嘴硬。

    “飛鸞！”又有一人從外麵急急闖進來，一身灰色短打，綁腿的布鞋。步子邁得粗闊。一雙眉毛斜飛向上，雙目如燈，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他進來便對著堂上另外三位長老直搖頭，定是什事情沒辦成。

    邵飛鸞看到，冷笑一聲走到方誠跟前：“你以為毀了證據，我便什都找不到嗎？”

    方誠抬頭直勾勾的盯著邵飛鸞：“還請邵長老明查！”還是這句話，他竟然也不做多餘的辯解，不知是覺得清者自清，還是認定他們就翻不出證據來。

    “修士畫符，即便是一樣的符圖，起筆收筆之處，運筆力道的不同總是有差別的。你為了追求一氣成之感，習慣在轉折之前蓄積真氣，遇到澀滯之處，也要強行貫通！方誠，我不冤枉你。”邵飛鸞翻檢著符紙，從麵抽出五張。“這些我敢說是你畫的。”

    方誠仰著頭與邵飛鸞對峙片刻。忽然收回目光，盯著自己膝下的地麵，前麵不足十步立著邵飛鸞的腳。自己的頭不過與他的腳平齊，還真是諷刺。他的腦袋，原是比不過另個人腳底的一塊泥。方誠連泥也不是。他抬起頭來的瞬間，何溫溫從那茶色淡眸中捕到一絲敵意。忽然覺得後背發涼。可再細看方誠，卻見他已經神色如常，何溫溫不免懷疑是自己的錯覺。方誠跪在地上依舊是那句話：“請邵長老明察！”

    查當然是要查的。隻是邵飛鸞沒想到方誠如此嘴硬。以往犯錯的弟子，可不想他這樣難纏。

    “邵長老，無量宗的李歸魚和南榮奢求見！”隻見一個弟子飛跑進議事廳，拱手稟告。邵飛鸞麵色不愉，掃了一眼趙肅征與何溫溫。無量宗像是組團來看笑話的。

    這種指責，趙肅征自是當做看不見。何溫溫有樣學樣，端著一副小公雞跳屋頂的架勢，不要問，問就是自命清高，光明磊落。

    邵飛鸞臉色鐵青：“讓他們門口等著。”這趙肅征來看熱鬧就算了，難不成還想把少陽宗這點家醜鬧得人盡皆知？”

    “長，長老！”來通傳的弟子見邵飛鸞如此氣勢，一時支支吾吾，下麵的話竟是說不利索。

    “有什話，說！”姚飛鸞煩躁的看著那個期期艾艾的弟子。這姓何的小姑娘進無量宗不過半年，看人家那氣度，再看看這個被自己嚇的打哆嗦的少陽宗弟子。真憋屈。

    通傳弟子沒想明白，自己不過是來通傳一句話，哪就能惹得掌刑長老如此不悅。何溫溫不免替這小弟子默哀，誰讓他出現的不是時候。

    這小弟子受的罪源於邵飛鸞那岌岌可危的麵子。

    小弟子腦子如一團漿糊，隻怕他一個不高興，再罰自己抄宗規。越發結巴起來：“無，無，量宗，李，歸歸，魚說，說”

    “說什？”姚飛鸞更覺得這弟子丟人。

    通傳弟子打了個哆嗦：“說，說，說他，他”

    姚飛鸞恨不得伸手過去把他的舌頭捋直，可也不能守著無量宗與南樂的人罰他。隻得按捺下心中竄起的火苗：“他怎了？”

    “不如讓他把歸魚，阿奢帶來。邵長老好一次問個清楚明白。”趙肅征語氣淡淡的提議道。

    邵飛鸞被這句話堵得臉紅脖粗，何溫溫暗自嗟歎自己這小師叔果然擅長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邵飛鸞縱然再不願意讓無量宗的人看自己宗內的笑話，可也知道今日有諸多修士目睹了事件經過，此時怕已經鬧得天下盡知。少陽宗的麵子都被方誠這小子丟完了。愈加氣急敗壞：“把人帶過來！”

    南榮奢能找來，何溫溫並不覺得奇怪。畢竟自己與趙肅征算是無故失蹤。況且今日這事，又驚動了勘星司，他們的行蹤自然是瞞不住的。可是李歸魚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