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她說的那風輕雲淡，卻不輕不重地在周衍心口上，砸了一下。

    雖然已經很明顯了，但是親耳聽到她說出來。

    還是會讓他愉悅。

    兩個人找了家川菜館，剛準備進去，蘇彌的手機響起。

    按照平常，不管多大事估計她都要進去坐著了才看，但是手機響起的那一刻，周衍瞟到上麵的一串本地某個縣城號碼，蘇彌幾乎是沒有猶豫，站在門外接了起來。

    “喂。”她看了周衍一眼，示意他先進去。

    不知道為什，周衍瞥見她纖瘦的背影，總覺得有點不好的預感。

    他端坐著，盡量不去看她接電話。

    服務員把菜單端上來的時候，周衍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蘇彌臉色莫名有點發白，她手扣著手機殼發出聲響，從外麵走過來，卻沒有往下坐的意思。

    “周衍”她動動嘴唇，臉色已經變得冷了下來。

    “我有事，你吃吧。”

    她聲音冷的都不需要仔細聽，都知道有事了。

    周衍頓了頓，反應的幾秒鍾她已經準備提腳往外走了。

    “我送你。”

    他張了張嘴，像是生怕她走了一樣，快速說出這三個字。

    路邊的景色快速的劃過車窗，蘇彌出神到連車窗都未打開，一張臉白的不正常，眼神已經由黯淡變得空洞。

    周衍不確定地發了問,“蘇彌，我們要不要去醫院？”

    她沒聽見。

    整個人被隔絕在自己的世界。

    一輛車突然從拐角冒出來，周衍車開的心不在焉，車猛地發出刺耳的響聲，蘇彌被巨大的衝擊拉回神來。

    “怎了？”她茫然的望了望馬路，又看向身邊的人。

    “沒事兒，別擔心。”

    周衍低聲罵了句髒話，然後迅速下車，和麵前的人商議著如何解決。

    他似乎很著急，時不時地看向車內。

    蘇彌沒有印象，她甚至不記得發生了什，她滿腦子都是蘇漫手腕上血的樣子，記憶力一片鮮紅染上姐姐裙擺的樣子。

    她隻記得有人把她送回了學校，然後她被柯頌博和周曜接走直奔和縣醫院。

    一直到醫院過於晃眼的白光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鑽進她的鼻腔，身體，她才如夢初醒般的，反應過來。

    她在醫院。

    中午那通打破平靜的電話。

    毫無預兆的，告訴她。

    蘇漫割腕的消息。

    搶救室的滴滴聲，還有爸媽臉上痛苦的神情，以及無數句她根本就聽不清的話語。蘇彌想伸手揉揉眼睛，卻摸到了一臉冰涼的液體。

    她連眼淚是什時候出來的都不知道。

    她呆呆地坐著，眼神渙散，髒亂恐怖的場麵從記憶深處牽了出來，模糊了一整個世界。

    那是一個很平靜很平靜的上午。

    小小的蘇彌發現姐姐最近不開心，姐姐總是一個人躲到浴室麵，開著水龍頭嘩啦啦的衝。

    媽媽也和她說，姐姐心情不好，不要去打擾姐姐。她還天真的問媽媽：“姐姐什時候可以給我拍漂亮的照片。”

    她已經好久都沒和姐姐說話了，她好想姐姐。

    但是媽媽隻是看著她，看著她，然後就哭了，把她一個人丟到客廳看動畫片，然後衝進臥室，抱緊爸爸。

    蘇彌想，是不是因為上次姐姐和她說多給姐姐一個糖，她沒有給，所以姐姐生氣了。

    小小的蘇彌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零花錢翻了出來，跑去給姐姐買糖果。

    她順著風，白嫩的小臉紅彤彤的，一雙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閃爍著光芒。手捏著一片剛摘到手的漂亮梧桐葉子，因為姐姐告訴過她，自己喜歡這個葉子。

    她也不知道這個叫什葉子，但是姐姐喜歡，那就給姐姐帶一片最漂亮的。

    小蘇彌著急忙慌地從小吃店跑回來，羊角辮被汗濕，站在小女孩肉嘟嘟地臉上，白色的紗裙背後汗的透濕。

    她快速的跑回家，一跤摔到樓梯上，女孩兒白嫩的小肉腿瞬間起了一片紅，她顧不上，快步往臥室跑。

    小蘇彌小心翼翼地，避著爸爸媽媽，想給姐姐一個驚喜。她墊著腳，伸直膝蓋上的傷口有點發疼，蘇彌乖乖閉上嘴巴，一雙白胖胖的小手擰開姐姐關了半個月的房門。

    “姐姐。”女孩兒嫩生生的童音帶著天真無邪，在空蕩蕩的房間響起。

    沒人回應她。

    她偷偷挪動步子，一雙小手攥緊往出掉的糖果，尋找姐姐的蹤影。

    小女孩兒就這找了足足五分鍾，都沒有看見姐姐。

    浴室漸漸彌漫出來甜腥的味道，小小的少女，帶著好奇，打開了那道讓她終生難忘的門。

    昔日漂亮美麗的姐姐臉色慘白地躺在浴缸，她白色的手臂和裙擺被鮮紅染出紋路，一點一點地滲透到她腳下踩得那片水漬，染上她的白襪子。

    蘇彌緩緩走過去，小小的臉上滿滿驚恐，糖果掉了一地，帶血腥味道的水濺到她的鼻子，臉上

    姐姐的手指，一片冰涼。

    後麵是些什，蘇彌已經沒辦法再記起來了。

    她隻記得。

    那年，她八歲。

    醫院模糊了又清晰的燈，旁邊有孩子的哭聲，蘇彌聞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