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玨兩隻夾著一張靈符，轉身時，在沈玉看不見的時候，揉成了團塞進了口中，幹巴巴的嚼了幾下，幹硬的咽了下去。

    胸口的悶痛散了些，孟玨輕呼出一口氣。用靈符將身上的痛楚暫時壓了下去，腳步這才輕快了許多。

    長街厚重的塵土上，又疊加了一層。還未落下的微塵浮在空氣中，幹燥嗆人。

    整個玲瓏鎮都看起來灰撲撲的，天光湮滅，即將入夜。

    聲音的來源在長街上一處巷子深處，他們剛拐入巷子內，就看見盡頭處堆砌的廢物堆，有東西在抖動。

    破舊的竹簍中露出一方袍角，竹簍隨著麵的人，抖如篩糠。

    孟玨垂眸，用腳扒拉了一下竹簍。

    就聽一聲殺豬般的叫聲，帶著掀翻人天靈蓋的聲調，刺的人頭皮發麻。

    孟玨剛要開口，就見沈玉速度極快的蹲下身，一把拽開竹簍，動作又快又狠。纖瘦的手背繃出青筋，死命的摁住了尖叫聲的來源，將對方的臉都捏的差點變形。

    被捂住口的是個少年，剩下的尖叫聲被那雙冰冷的手摁住，隻發出“嗚”聲。

    少年的眼睛瞪得極大，那些被封印的喊叫聲像是無處可去，化成眼中的血絲，瞪得像是要出血。

    沈玉的手很涼，眼神更涼，透出鬼魂特有的寒厲：“不許吵。”

    孟玨本想把這個驚動怨靈的家夥狠踹幾腳，但一看是個半大的孩子，放棄了這個念頭。

    以大欺小，不是他的風格。

    少年全身顫抖，驚恐的看著麵前，一個痞氣風流可全身帶著滿身壓迫感，一個謙謙如玉卻周身冷肅的“公子”。唔了一聲，搖了搖頭，示意不敢再喊了。

    孟玨垂眸，夜空的光線微弱，落在他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層寒光刀刃。

    少年隻看一眼，就不敢再抬頭。比起身旁一身緋色的麵容秀氣清冷差點捏死他的人，他更害怕一身威壓的孟玨。

    孟玨上下打量了一遍少年，又將目光落在沈玉身上。沒想他平日看起來乖巧無害，也會有又銳又冷的一麵。

    孟玨道：“沈玉，放開他。”

    沈玉微眯起眸子，無聲的恐嚇了一下少年，才鬆開了手。

    他剛一鬆手，少年就兩隻手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起來。剛才太緊張沒注意，被沈玉捂住嘴後，他就沒喘過來氣。

    倒了半天，少年的氣才喘勻，倚靠在牆上。看樣子是嚇的有點狠，眼下烏青一片，臉色慘白，嘴唇發紫。

    孟玨退後兩步，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另一側的牆上。腰間的不棄震了一下，孟玨握著不棄的刀柄，拇指一抬，露出一抹寒光，他淡淡的說：“去吧。”

    話音一落，兩抹紅光一閃竄出來，消散在巷子的盡頭。

    “你……你是……孟玨。”少年看著他腰間的“不棄”，眯了眼睛。他不確定的問，卻鬥著膽再次看清孟玨的臉時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孟玨狐疑的眯了眸子。

    少年籲出長長的一口氣，聲音都是抖得，反手指著自己：“我？”

    孟玨皺眉。

    少年急了，用力的指了指自己：“我，鄧亦。我小時候你還抱過我呢？”他學著抱孩子的樣子：“就這大的時候，你抱過我。”在孟玨像是看傻子一樣的眼神中，鄧亦“啊呀！”了一聲。

    他從進來就一路嚇到現在，這會說話都找不到重點。

    他搜腸刮肚的想找個能準備表達出自己身份的詞，還沒想出來，就聽孟玨問道：“鄧同是你的……？”

    鄧亦等不及他說完，就插話道：“我爸。”

    孟玨用舌頭頂了一下臉頰，極輕地笑一聲：你早說不就完了。

    沈玉轉頭迷惑地看向孟玨，孟玨解釋道：“鄧同，就是老鄧。這可能是老鄧的兒子。”

    鄧亦像是瞬間活過來了，剛才的驚慌恐懼散了大片，不服氣的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什可能，我就是鄧同的兒子。”

    看著他沒皮沒臉的樣子，孟玨的臉色更冷了。他麵無表情的看著鄧亦，完全沒有一絲熟絡感，分外陌生的沉聲道：“你為什在這？”

    鄧亦瞬間慫了，不自覺的往沈玉身邊湊了兩步。全身的汗毛都奓了起來，低頭無聲的歎了口氣，眼中透著失落：“前陣子我爸說有要緊的事情，結果一去就沒回來。音訊全無，當時可能走的匆忙，什都沒帶。”

    他頓了頓，像是在壓著要澎湧而出的憂傷。再開口時，聲音發顫：“後來，我在他手機上看到了這條信息。然後就……就來了。看，能不能找到他。”他從口袋舉起手機，遞到孟玨的眼皮子下麵。

    短信是凡桑桑發的，讓老鄧來尋孟玨。

    聞言，孟玨本想訓斥鄧亦的話，最終咽了回去。老鄧給孟玨辦過不少事情，偶爾閑聊時，老鄧話話外透著對自己兒子的掛念和愧疚。

    他是個散修，常有幾個月甚至一兩年回不去家的時候。

    老婆早幾年不在了，鄧亦也沒人管，住在叔叔家，寄人籬下。

    後來鄧亦越來越叛逆中二，老鄧就沒在往外跑過。除了孟玨有事叫他，若非必要，他都不會出門。

    最後一次見時，他還跟孟玨說：“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一輩子，就這兒子，也讓我嚐嚐著天倫之樂。什大義大道的，讓他們去吧。”

    孟玨眉頭深蹙，來不及細想到底是什重要的事情，要老鄧如此匆忙的連招呼都不打的就走了。

    就聽見更夫的一聲梆子響，鄧亦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剛恢複了點人樣的臉，瞬間扭曲起來。

    他先伸手撈了身旁的沈玉一把。

    沈玉胳膊一晃，側了一下，站在了孟玨的旁邊。

    鄧亦一把撈了空，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害怕，衝上前一把抱住孟玨，囈語一般的喃喃道：“要來了，要來了……”

    沈玉臉色一冷，緊抿著唇瞪著鄧亦。

    孟玨差點被他勒斷氣，拎著他的領子，扯了兩下，才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誰來了？”

    鄧亦的目光都散了，嘴含糊不清：“成親，那個沒臉的喜婆……我艸，還有那個女人，穿喜服的新娘。”他反抓住孟玨，若不是有布料隔著，指尖就能插進孟玨的肉，用力到了極致：“他要跟我成親，所有人又白又藍的……就……他們吃的，我形容不出來，但好惡心……孟哥，我害怕，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