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第一醫院

    陽光,有風，還有麻雀嘰嘰喳喳的聲音。

    白雪睜開眼，遲疑了片刻,吃力的抬起手。

    手臂沉重，但她滿心喜悅。

    終於從那個狗、屁劇中世界出來了！

    溫柔的陽光透過指縫映入眼簾，蔚藍純淨的天空不著半分雲彩，一群麻雀在電線杆上歇息，以及……出現一角,迎著風飄揚的紅色旗幟。

    那是多熟悉的畫麵。

    她忍不住,笑了聲。

    今天天氣真不錯，是個好日子。

    直到——

    “啊啊啊！！！”

    尖銳地女聲打破了眼前的寧靜,也驚飛了電線杆上的麻雀。

    “她動了她動了！”

    白雪下意識回頭。

    一身護士打扮的小姑娘一邊跑一邊尖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大樓門口。

    地上還掉落了一條白色毛毯。

    白雪眨眨眼，終於想起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再看了一眼地上的毛毯。

    輪椅,病服。

    啊,想起來了。

    她不是猝死,而是變成植物人,這會兒應該是在醫院。

    她抑製不住嘴角的笑意,試著站起身,發現雖然手腳沉重,行走吃力,但並不影響她彎腰撿起地上的毛毯。

    等再直起腰時，不遠處傳來接一連三的倒抽氣聲。

    “奇跡！”

    “真的醒了！”

    “太好了！！快告訴主任！963號病人醒了！”

    “啊啊啊白雪真的醒了我不是做夢！”

    ……

    白雪循聲望去，就見不遠處寫著住院部的門樓下，擠著好幾個身穿白袍或是無菌服的男女。他們有的還沒有摘下口罩、無菌帽,還戴著手套沒摘下，腳上還踩著拖鞋。

    顯然都是聽到消息匆匆忙忙趕過來，畫麵多少有些喜感。

    白雪禮貌的朝他們笑了笑，“你們好。”

    她大概是太久沒有說話了，聲音很沙啞，很輕，好像被風吹拂而過，都無法傳遞到他們耳一樣。

    半響——

    “嗷嗷嗷嗷偶像！我愛你！！！”

    又是一陣尖叫。

    白雪忍不住笑眯了眉眼，直到一聲怒喝打斷了門樓下的熱鬧。

    “叫什叫！還記得這是什地方嗎！”

    門樓下的一幹人等瞬時間如同剛剛被驚飛的麻雀一哄而散。

    不一會兒就隻剩下一名小護士左顧右盼，似乎無法決定自己應該往哪跑。

    “小周，讓你帶病人出來曬曬太陽，不是讓你出來曬太陽！你的病人——咦？這不是醒了嗎？”

    生怕自己看錯了，迎麵走來的中年醫生拿出眼鏡戴上，視線剛聚焦，就看到不遠處一身病號服身形纖細的女人笑眯眯地朝他揮揮手。

    “醫生你好。”

    啪嗒。

    手中的巡查本掉在地上，同時也震出了麵的鋼筆，筆帽脫出，墨水飛濺，宣布報廢。

    咦。

    白雪無辜的放下手。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

    神經內科的那位備受關注的963號明星病人醒了。

    短短十分不到，就在一醫院各個大群小群中不斷傳播發酵。

    但也隻能傳播到內部，多餘的消息一條都傳不出去。

    963號病人情況特殊，當初接收病人時，他們都簽署過保密協議。

    白雪被送回了據說是她住了三年的病房，負責照顧她的是名為小周的年輕護士。

    病房是單人病房，簡單但十分幹淨，沒有絲毫淩亂的地方，可以看得出來小周有在認真履行職責。

    醫生來了一波又一波，白雪坐在病床上有問必答，也慢慢搞清楚了具體發生了什事情。

    三年前她拍完一個夜戲回酒店後就陷入昏迷，等次日被助理發現送到醫院時，大腦已經處於死亡狀態，俗稱植物人。

    情況不算好但也不算太糟糕，就是一直醒不過來。

    今天她醒來得毫無預兆，主治醫師們都大呼神奇，又是經過一係列的檢查詢後，確定她恢複健康，甚至已經達到了可以出院的水準。

    ——其實就是她除了沒吃飯身體沒力氣，其他一切正常。

    白雪立即提出出院申請。

    哪怕已經沒有什人來接她出院。

    她的前助理兼經紀人，因為她出事，被公司辭退，沒有工資收入又害怕要幫白雪承擔醫藥費，回老家結婚生孩子去了。

    而她的公司更加不做人，眼見她無法再賺錢，又不願意承擔她的巨額醫療費用，已經全網宣布與她單方麵的解除合約。

    也幸好她昏睡的這三年，因為情況特殊，一度被列為國內神經內科疑難病症，成為眾醫學者們的研究治療對象，受醫院補助，才不至於被掃地出門。

    說來也可笑，受那多粉絲追捧認可的三項金獎影後白雪，一病起來，一無所有。

    ——

    京市恭王府。

    砰！

    砰砰！

    砰！

    一聲接著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傳出，城進喜小心翼翼地趴在走廊簷下的紅柱後麵。等了一會兒確定雕紋門扉後不再有聲音傳出，才靠過去，敲了敲門。

    “先生，我是阿喜。”

    門扉內死寂了三秒，一個嘶啞地男聲才傳出：

    “進來。”

    城進喜活動了一下手腳，板起臉讓自己嚴肅一些，推門而入。

    一股淡淡地冷檀木香在室內彌漫，繞過花梨大理石大案，地上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玻璃陶瓷碎片。

    城進喜熟絡的跳過那些碎片再往走幾步，站定，低著頭問：“先生，您叫我。”

    漆黑卷雲層浮雕拔步床，男人一身黑色浴袍站在台座上，上半身陷入窗簷折影的黑暗中，傳出來的聲音低沉冷漠刺骨。

    “你是我的特助？”

    “是的，先生，我全名叫城進喜。”

    “誰做的安排。”

    城進喜心頭大驚，連忙表忠心：“我雖然是由城啟管家安排成為您的特助，但我始終站在先生您這一頭，我發誓——”

    男人冰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你告訴我，我夢的那個女人是誰。”

    城進喜一愣，下意識問：“我說了，先生會找城啟管家對峙嗎？”

    男人隱匿在黑暗中的側臉微動，“怎。”

    城進喜老老實實，“您剛剛的問題，在城啟管家要求的恭王府禁言範圍內。”

    男人冷笑：“說。”

    那就是不會對峙了，城進喜立即安了心，回答：“您夢的女人應該不是城啟管家說的那樣，是您的母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是夢到了那位白雪小姐。”

    男人身形晃了晃，下一秒從陰影中走出來。

    赤著雙腳走出台座，男人英俊無可挑剔的五官落入午後的陽光中。露在外麵的皮膚整體偏病態蒼白，漆黑深邃的眼睛閃爍著森森陰鷙，宛如致命毒蛇尋找到了獵物。

    城進喜隻看了一眼便覺得遍體生寒，連忙死死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白雪……是誰？”

    幹枯的嘶啞嗓音，仿佛枯木逢春，有了私微起伏。

    城進喜頭更低了一些，“這就得從您進入虛擬世界中開始說起了……”

    另一頭。

    “管家！城管家！”

    一名青年推開雕刻梨花枝紋木門扉，急色匆匆對案前練字的老人說：“醫院那邊傳來消息，那位白雪小姐醒了。”

    根根經過精挑細選的筆豪瞬間被擠壓在案炸開。

    城啟緩緩抬頭，語氣不悅，“醒了就醒了，咋呼咋呼像什——”

    青年急的不得了，沒忍住打斷他的話，“先生剛剛又做了夢，驚醒後十分暴躁。已經砸了數十個杯子，現在還在砸。我叫阿喜進去看看，就趕緊過來跟您報告。”

    城啟臉色微變，連忙將筆放回筆架上，繞過案前走過去，邊走邊沉聲命令，“吩咐下去，準備啟程y國，理由……洽談yrw虛擬世界構思合作案。”

    青年一愣，連忙回答：“是！我這就去準備！”

    ——

    當晚，白雪拿著被鎖在櫃子蒙灰三年的手機鑰匙證件，與醫院的眾人揮手告別，回到她不常住的小套房。

    這是她唯一擁有的，隻屬於她自己的房子。

    房子應該有兩三年沒人居住，處處都積滿了灰塵，天花板還掛上了蜘蛛網，沙發窗簾床上被褥都發潮發黴……

    她今晚要打地鋪，要就熬夜通宵把房子收拾了才能休息。

    “要是狗宮淩在就好了。”

    淩晨時分，白雪將最後一桶衣服拿到陽台晾曬，才靠坐著幹淨的地板上，拿著手機怔怔發呆。

    想打電話，但不知道該打給誰。

    宮淩走後，她在老宅想的最多的事情，是她回去之後要和宮淩一起去哪旅行，要在哪定居，做什工作合適……

    獨獨沒有考慮到，她要去哪找宮淩。

    不。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宮淩這個人存在嗎？

    手機的搜索頁麵，搜索宮淩兩字，什都沒有。

    要宮淩不叫這個名字，要就是宮淩隱藏了身份信息，網上沒有記錄。

    當了一輩子的豪門夫人，回到現實世界第一天就得各種充電卡開水卡充煤氣卡，還得打掃房間各種洗洗擦擦，半夜三更還得叫外賣……

    再怎獨立自強，白雪也感覺到了無法控製的委屈與無措。

    ——如果宮淩在，一定舍不得讓她這樣。

    ——可宮淩不在。

    ——她要去哪找宮淩。

    ——如果找不到了，她該怎辦？

    ——等等？！這是現實世界，她為什要那依賴宮淩？

    白雪豁然放寬了心，再看了一眼熟悉的小破屋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樣子，心滿意足地靠著牆酣然入睡。

    下午三點，陽光明媚。

    白雪卡還有一點錢，不多，但能暫時滿足她短時間內的日常需求。

    得盡快安頓下來，然後找一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才能有足夠的資本……去找宮淩。

    不。

    或者，她應該重回娛樂圈，站在最耀眼的位置，等宮淩來找她。

    ——

    三天後，白雪的小公寓門被人敲響。

    來人一進門立即揉著眼睛再□□複觀察，好半會兒才幹巴巴地說：

    “白、白雪，你……真的醒了？我到現在都還覺得我在做夢。你聯係我的時候，我真懷疑我在夢遊。太魔幻了這世界。”

    “沈晨晨，我強調了很多遍了，我醒了，你也沒做夢。”白雪笑了笑，指了指屋的小客廳，“先到麵坐，對了，你有落腳的地方沒？”

    沈晨晨是白雪以前有過合作的經紀人，她這幾天翻了所有還存在列表的好友朋友圈，發現沈晨晨已經辭職在家當全職太太，才試著聯係，詢有沒有複出工作的意向。

    沒想到她運氣就是那好，沈晨晨有複出工作的想法，但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公司以及想帶的藝人，就一直閑著。

    在手機上說明了自己的意思，沈晨晨第一時間就飛到京市，與她匯合。

    “不用了，我老公已經幫我定好了酒店，我不過去住他估計要急到報警。我跟他說你醒了，他還不信，非說我被人騙了，要不是他爸媽明天要回去，他都想跟我一起飛過來。”

    白雪給她倒了一杯水，感歎，“我這才睡了三年，你就辭職回家結婚了。”

    “你這三年可不短，都奔三了啊。”說到這，沈晨晨有些擔心她，“你現在的情況也該急了，我不僅僅是說家庭方麵，事業也要著急。”

    白雪今年已經三十一了。

    雖然臉和身材一點兒也看不出年齡感，但事實就擺在這，白雪想重回娛樂圈，並不是一件難事。

    “我也知道著急，所以這不是找上你合作了嗎？”白雪往沙發後靠了靠，臉上可一點兒也看出什著急之色，反而十分淡定隨和的樣子，“我有演技，有顏值，工作能力效率可不比別人差。如果再多一位金牌經紀人，我相信不出半年，就能找回當年的位置。”

    沈晨晨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確定她沒有狂妄也沒有自信，反而語氣平平仿佛就跟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實在不忍心打擊她，“你剛醒來，可能還不了解現在行業內的現象。行業內女明星多數以女團出道，各種團綜都優先新人，對藝齡高一些的女星十分不友好。”

    “如果娛樂圈這條路走不通，我再改行混混金融界。”

    她說的雲淡風輕，沈晨晨就越發心沒底。隻是想到她現在的處境，再想起她曾經的輝煌時代，咬咬牙，點頭，“好，我跟你合作，但先說好，我們的合作先簽一年，如果一年之後……”

    白雪淺笑，“一年之後如果還沒有起色，我就退圈，帶你飛另一條路。”

    沈晨晨隻當她剛醒來腦子不清醒，並沒有往心去，而是開始認真和她商量起合同條件。

    兩個小時後，兩人確定了合作內容，叫了外賣一起吃完，又繼續商量接下來的計劃。

    沈晨晨的工作能力很強，擁有不少人脈，而白雪有演技有實力又有顏值保證，最重要的是，她們雙方都身無壓力，少受許多業內限製。

    工作計劃就這定了下來。

    ——

    “你醒來的消息傳出去後，應該還是會有不少公司要繼續跟你合作。不過……你以前的公司估計也會找上你，到時候我們隻怕不好應付。”

    白雪勾了勾唇，上車係好安全帶後，才回答沈晨晨的話，“我還擔心他們不主動找我，放心，以前是因為有所顧慮，我不能對公司做什。現在我的顧慮沒了，也該是我以牙還牙的時候。”

    原本已經啟動車子的沈晨晨下意識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見她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隻能再次將她的話歸之於還沒清醒，把事情想的太簡單。

    便說出自己的備用方案：

    “他們主動找你無非就是兩種可能，繼續把你簽回公司，或者……找你要違約金。真走到那一步，我們隻能利用輿論拖延時間。還有，三年前你拍的那部戲已經換演員改成了網劇，按合約，應該屬於你違約，但你又是在劇組出事，他們才沒有繼續追究。為了以後有更好的合作，有機會我們還是得登門致歉以表誠意。”

    白雪詫異了一瞬，這才想起，“我差點兒忘了三年前那部劇續拍的事情，幸好你提醒我。這也證明，我沒有找錯人。”

    “我也希望我沒有找錯人。”前麵到達紅綠燈路口，沈晨晨停下車，問她：“你打算什時候發回歸動態？我已經找了幾家媒體，今天下午就會將你醒來的消息發出來。”

    “今晚八點十分的時候發，剛巧是我上次拿獎的紀念日，也算有意義。”

    “這巧……好，那就今晚發。”

    車子繼續往目的地前進。

    “這檔綜藝拍完，效果好的話，稅後應該也能有三百多萬進賬。要不要考慮賣掉你現在這個房子，換一個大一點更安全一點的公寓？”

    “……不了，這些錢我拿著還有其他用處。”

    “你剛醒來，還要做什？”

    “投資。”

    “你……算了。反正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帶藝人期間不允許藝人出現汙點，你可別坑我啊。”

    “放心。”

    白雪進金融界不是開玩笑。

    有個黏人的老公就是這點兒好，她去哪宮淩都跟著，從來不忌諱避嫌，就當著她的麵處理各種公司事務。久而久之，白雪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更別提宮淩走後，他的遺產都落在她頭上，她一下躍身成為首富，管理各種資金，想學不會都不行。

    ——

    到達吃飯的地方，白雪全副武裝下車，等沈晨晨停好車關上車門，才與她一同朝電梯走去。

    “今天說好了的，隻是簡單吃頓飯，確定綜藝拍攝的時間。待會兒你謹慎些，少說話多做事，千萬要忍住脾氣，其他的我會幫你搞定。”

    說到這，沈晨晨又忍不住瞄了眼身邊的白雪。

    自從見麵以來，白雪臉上最常出現的表情就是風輕雲淡，似乎一直在笑著，也似乎是平平淡淡的，沒有太多情緒波動。

    這樣的白雪，好像也不像是會發脾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