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很久沒回過北京了。
下飛機的瞬間,??機場掠起一陣寒風。薑思鷺偏頭躲了一下,身後有人幫她把圍巾圍上。她手指勾過段一柯的手腕,覺得他手好涼,??又攥緊捂住。
行李箱不大,沒有托運,他們直接順著人流到了出口。
路嘉和筍仔正在外麵等他們,曹鏘不方便過來,在工作室。
看見段一柯的一瞬間,兩個人眼圈就紅了。薑思鷺拉著他走到兩個人跟前,回頭看他:“你要說什來著?”
段一柯整了下口罩,眼睛彎了彎。
對麵倆人都傻了。
即便不算他消失這半年,??也很久很久,??沒見他這笑過了。
“說……”
他遲疑片刻,??壓低身子。他個子還是比別人高不少,俯到旁人耳邊說話的樣子,顯得很溫和。
“說聲抱歉,??”他說,??“抱歉消失了這久,??也抱歉之前……那對你們。”
筍仔眼淚又要流出來了,??路嘉倒是很快鎮定了下來。她輕咳兩聲,裝得很冷靜:“別、別在這假客套了,??筍仔,??帶我們找下車,??外賣快送到工作室了。”
筍仔聞言,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
“找找找——我是全北京最快的!”
謔。
全北京最快的筍仔壓著限速飆車,??終於在中午12點之前把他們送到了工作室。今天所有員工也喜迎放假一天——
誰都不知道,??原因是他們老板簽的第一個藝人要回來了。
進門,??還是那個磨砂的玻璃,後麵擺了株向日葵。段一柯指了指,輕聲和薑思鷺說:“我剛搬去你家的時候,好像也有一個。”
“你還記得啊,”她笑,“上次來也不見你記得。”
“上次也記得,”他轉過頭,很認真,“隻是上次,忘了和你說。”
繞過磨砂玻璃,一道黑影竄過來,是曹鏘——看動作是想抱一下段一柯,但估計是他走之前的狀態給人家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惡劣印象,曹鏘顯得有點畏手畏腳。
但這畏手畏腳隨著段一柯摘下口罩變成了一通瞎摸。
“嘿,”路嘉跑過來,“你這幹嘛呢?”
曹鏘熱淚盈眶,按著段一柯的肩膀,回頭說:“段哥!真的是我段哥!而且是——”
薑思鷺覺得他都要哭了:
“——是我橫店的時候認識的那個段哥!”
“哎呦喂……”路嘉扶額,“我就是見不得你們男人這動感情……”
“不意外,”薑思鷺拉著段一柯去桌子旁邊坐,“曹鏘,為言情流眼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茶水間拆筷子的筍仔遠遠發出一陣爆笑。
菜擺了一桌子。
“湊合吃吧,”路嘉說,“看了一圈,附近也沒啥好吃的……今天有點趕,回頭你們去我家,咱們再好好接次風。”
筍仔嘀咕:“有什區別……從工作室附近的外賣變成你家附近的外賣……”
被他嘉姐削了一下。
“我就是太久沒露一手!”她凶巴巴地說,“你問問薑思鷺我做飯好不好吃!”
削完筍仔,路嘉又想起了什似的站起身,去自己辦公室翻了翻。
翻了一會,拿出了幾張打印的表格,沿著桌子遞給段一柯。
他一愣,接過,拿到自己和薑思鷺中間看。兩個人顯然都對這些東西不在行,看了一會兒,聽路嘉開口:“算了算了,你倆也看不懂,我跟你們說吧。”
段一柯抬起頭,正和路嘉對上目光。
其實他對路嘉……感情也挺複雜的,兩個人之前都是火爆脾氣,沒什交情,純靠薑思鷺中間掛著。
等薑思鷺走了,他倆天天為了工作吵,但彼此心又清楚——可能也就對方知道自己在發什瘋。
一種畸形的……革/命友誼?
他的經紀人兼戰友拿過那張紙,點著上麵的數字說:“——就其實吧,我真沒想動你留給我那筆錢,但是工作室前一陣碰到了個特別大的難關,然後我就動了一點——”
段一柯笑笑:“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不不不,”路嘉說,“我這上麵都給你寫了,我是當借你的,盈利之後就都已經給你打回去了。然後當時那個借款,我又走了這些流程,你看下——”
路嘉給他比劃,他隻能又去看。
“這算入股,”路嘉特別誠懇,“我一開始拉你入夥的時候就和你說過,咱倆沒有誰是誰老板那一說,就當是合夥做生意。但是很多東西其實我也是慢慢摸索,我現在摸索出來了,你就算入股,以後……”
她情緒忽然有點激動。
“段一柯,我不知道你還想不想回這個圈子。但是你要回來的話,以後你想接的戲就接,不想接的咱們就拒了。想參加的活動就去,不想參加咱們也拒了。什炒作,什話題,什為了誰的配合……咱們都不配合,你就想做什做什。”
“反正、反正隻要我工作室有一筆進賬,就有這個比例是你的。你、你甚至可以什都不做,你倆就好好在一塊就——嗚——嗚嗚——”
薑思鷺傻了。
段一柯也愣住了。
曹鏘和筍仔也沒反應過來。
剛才還在鄙夷曹鏘動感情的路嘉,此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
“你消失這段時間我想了好多,我就覺得你和思鷺都是被我害的。我之前就想著,我想做工作室,把你帶火,讓你拍更多的戲,接更好的資源,然後我們都賺錢,結果我就忘了……”
“我就忘了你們兩個人,都太幹淨了,忘了你們兩個有多喜歡對方,忘了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是不能各退一步的。我口口聲聲說,你簽給我,我們一起保護薑思鷺,結果把她害得那苦。你們別看她現在好好的,還把你找回來了,她當時受了什苦啊……”
她哭得說不下去了,曹鏘趕緊去哄。路嘉胳膊蹭了一把臉,妝都花了。
“曹鏘,”她哽咽著說,“你、你也是,你以後要是不想去的活動,你就和我說,我不逼你去。我現在覺得,這些東西都沒意義,少賺點錢就少賺點,那條路太難爬了,誰願意爬誰爬去吧,大家就都平平安安的,能每周這樣一起吃頓飯就行了……”
“哎呀……”薑思鷺趕緊抽紙給她,“我倆誰怨過你啊,你把責任都攬自己身上了。你之前也是一直在維護我們呀……而且段一柯那一陣要是沒你看著……”
她瞪他一眼:“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埋著了。”
段一柯驀然被瞪,一臉茫然:“這怎突然又瞪我?我現在開始哭你也哄哄我?”
旁邊的曹鏘嗤笑一聲:“行,我看出來了。一個個說我愛看言情,到現在全場唯一維持情緒穩定的人,隻有我……”
全場唯一情緒穩定人又抽空幾包紙,總算把女朋友的情緒也穩定住了。
段一柯低下頭,把路嘉遞給他那幾張紙撚開,看見最底下是張請柬。
“哦這個這個,”她一看請柬也想起來了,“年底那場頒獎典禮,《獅子》入圍了好多獎,你也被提名最佳男主角了。前幾天他們對接還問我,說你最近都沒消息,到底還去不去……”
段一柯一愣。
請柬底下是主辦方做的一疊小冊子,上麵印製著每個入圍電影的海報和簡介。
《獅子》在第三頁。
其實拍攝也就是去年的事,上映是半年前,怎……
記憶會模糊成這個樣子,腦海記不起一幀模糊的畫麵,甚至比不上《騎馬客京華》的清晰。
他緩了一會才想起來,他不是忘了《獅子》。
是薑思鷺走了以後的大部分日子,他都記不太清了。
他把請柬推到薑思鷺手邊。
“去?”他說。
薑思鷺沒想到他會來問自己,拿過來翻來翻,抬起頭看向他。
他神色很認真,是真的在等她的意見。
路嘉他們也在看她。
她忽然有點氣短。
幹嗎都看我……
手指捏起請柬,薑思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海報上那個如烈焰般燃燒的獅頭。
她這才意識到——是她的書呢。
入圍的是《她的獅子朋友》。
是她的原著,她的作品。
她曾經為了不把這本書改得麵目全非和人翻臉,結果和別人凶完又回他懷撒嬌耍賴。他那時候特別好,哄著她,問她為什不高興都是“誰惹我們小薑同學生氣啦”。
後來她被迫和他坦白身份的時候,他在拍這部戲的微電影。前一句還訓她“看我像個傻子一樣好玩嗎”,後一句又妥協她回旅舍等他。被瞞了那久,明明也生氣了,還惦記著給她擦藥,過來和她錄節目也是心平氣和。
哪怕到《獅子》大電影開拍的時候,她要和他分手,他也一直在堅持,一直在挽回……
往事曆曆。
她愛的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她愛的是對她毫無保留的凡人。
他還在等她的回答,她把請柬拿起來,遞回給他。
“去呀,”她輕聲說,“雖然這次最佳編劇沒入圍,不過……這可是我的書。”
頓了頓,她又調侃:“段一柯,你要是真獲獎了,獲獎感言就從你轉發我的微博、硬蹭我熱度開始講。”
他笑起來,應了聲“好”。薑思鷺滿意地點點頭,吃了兩口飯,又把頭抬起來了。
他目光都沒轉走,他還在看著她。
“段一柯,我可沒追星星,”她說,“這是星星奔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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