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華麗出場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徐忘大爺 本章:一 華麗出場

    我在一條平坦的小徑上走,腳步像往日那樣輕快,腦子卻不像往日那樣懶惰。它在飛速的旋轉,思考一個沒有確切答案的問題。一定是想得太投入了,結果我奇跡般的把臉貼到了地上。驗收摔倒結果時發現,左邊臉擦破了皮。

    一直以來,我對於傳統的對稱有一種狂熱的追求,既然左邊臉掛了彩,右邊臉也應該大方地貢獻出來,欣然奉陪。

    於是,我按照剛才的摔倒模式,把右臉也貼到地上去。最後,還算是差強人意。我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不太對稱的事實。

    那天下午,我躺在吱吱作響的椅子上看書,突然天黑了。我掐手機一看,才四點,大千世界還真的無奇不有呢。

    應付天黑,我隻得讓燈發揮作用,這樣都還很勉強。書頁上的字像小螞蟻,爬東爬西上竄下跳。

    我沒可能向它們發號施令,讓它們規規矩矩,隻得瞪大眼睛,雖然這樣眼眶很容易開裂,迸出鮮血。

    後來,黃永進來了。黃永的愛好是一種活生生的欲望男人的愛好,他的名字也正好激勵著他永遠的黃下去。

    黃永見我開著燈看書,說,雖然我國地大物博,物產豐富,但是現在一樣麵臨著能源危機。節約用電,匹夫有責啊。

    我側過頭去,看見他竟然沒有臉,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朦朧美?我回答說,天黑了,開燈求光明理所當然嘛,值得大驚小怪嗎?

    黃永顯然被我話中的哲理震撼了,憋了半天,才說,我看是你眼睛黑得無可救藥了。

    其實他的話才算有哲理,我根本反應不過來,隻得沉默。在沉默盤算我的眼睛有多黑。

    晚上,下課。慢慢走出教學樓那一刻,我覺得今夜與眾不同,到處彌漫著一種離奇的黑,無邊的黑暗像針一樣刺得我的皮膚生疼。我開始奔逃,像飛蛾一樣追逐燈光。沒有人比我更渴望光明,雖然心中陰冷角落已經和光明絕交。

    用溫暖將陰冷包裹,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忽然,我撞到了一個人。那人出聲罵我,你眼睛瞎了啊,老子站到這,你沒有看見啊?

    原來是個男生,幸好是個男生。男生經得撞些,女生都是可愛的瓷娃娃,容易碰壞。我能夠想象他怒發衝冠摩拳擦掌的樣子。但是我認錯的態度很端正,立馬柔情蜜意的“對不起,對不起”,伸手不打笑臉人啊。同時我也懷疑他的說辭:什站到那啊?我看他是憑空拔地而起的,故意往我身上蹭,趁機撈取賠償。不等他有所動作,我一溜煙兒跑了,三十六計走為上!

    一口氣衝進寢室,他們都在。全是影子,因為沒開燈。

    我舒一口氣,說,怎不開燈啊?是在節約用電還是在營造恐怖氣氛啊?又想起***同誌說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就親手摁下開關。

    不想,我還沒有從黑暗進去光明,一向沉默寡言的秦樓可能吃了火藥,粗聲說,搞錘子,你沒看到老子在看書啊,關毛燈啊?

    這說句閑話。秦樓這名字的內涵延伸一下。它代表了一群逆來順受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物,有時候的激烈反應純屬正常。

    我還沒來得及嚼爛秦樓的話,黃永又在後麵追了一句,關了燈也好,有利於我更加清楚的觀看視頻。

    沒有辦法,我隻得慌忙地把他們的話整個兒吞下去,而把關注點轉移到我的眼睛上來。把那些有關我眼睛或慷慨激昂或咬牙切齒的批評聯係起來,能夠得出眼睛或許有病的結論。頓時,冷汗頗有一瀉千的氣勢。

    出於各方麵的壓力,我又摁了開關,然後摸黑做到自己床上開始進行眼保健操。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燈光刺眼。一如既往,比較科幻的事情容易把我誘導進軟綿綿的發呆。

    發呆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對智商並不存在威脅,就是很容易淪為羅丹犀利刀下的思想者。

    可能秦樓覺得剛才的言辭過於激烈,而向我提議說,陳小沉,你沒有事裝草包菩薩,不如把那瓶二鍋頭結果了,去寶貝床上挺屍去!

    我覺得這個建議很實在,於是二鍋頭全軍覆沒。在酒精的刺激下,我的記憶紛紛從塵土中詐屍蹦出來,猛烈地碰撞。我看見一朵朵耀眼的花有組織有紀律的手牽手圍成一個圈,把我繞進去。最後,有一麵雪白的牆,掛了一張巨大的照片,竟然是我在其中笑得嬌豔欲滴。這看起來極不和諧,詭異得讓我差點大小便失禁。

    睡著了,不記得有沒有做夢。還記得似乎在半醒半睡之間,天亮了,又黑了,又天亮了,天又黑了。最後逃不過天亮了。這些黑白的交替,都是眼睛真實的反映還是眼睛自作主張的想象?

    對不起,我睡著了。

    最終天亮了,那時候時針已經毫不客氣地站在十點上麵了。我有點氣急敗壞,因為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導致我老是落在時間虛無的屁股後麵吃屁。假如生活依然和我保持著不溫不火的關係,而眼睛在賣力地欺騙我,那把它送入醫院接受治療是理所當然的。當然,像這種事情,必須勞駕我親自出馬。

    我直接殺奔眼科,果斷推開半掩的門,麵有一個看起來年輕的人對我行注目禮。直覺告訴我,他就是接待我的醫生,也許他資曆尚淺,但醫院也不至於膽大包天到派遣一個庸手來玩弄患者的小命。

    他眼見我麵有猶豫之色,立馬調動自己麵部肌肉擰出一朵平和的花。這的確是一個安撫我波瀾壯闊內心的好方法,顯得他是我的熟人,雖然我極少來醫院看望醫生。

    忐忑不安地坐到椅子上去,緊張油然而生。或許是緊張的妖嬈勾引,激動也層出不窮。我知道這個時候就緊張和激動很不夠出息,但由於心理學上所謂的目的顫抖,緊張和激動對我戀戀不舍,同時在我身上瘋狂的纏纏綿綿。

    醫生預料我一時半會兒平複不了,就開口了,說。

    這家夥想來是南方人,說話很斯文,對鎮壓我的不安效果顯著。我馬上忘記抖動,聽見他說suo  (四川話,下滑的意思。),就順從地把兩手在椅子上一撐,向前用力,一suo,suo到地上坐起。

    醫生看了翻白眼,懷疑我神經和精神不正常,站起身落荒而逃。我埋怨自己,下次表現千萬不要這的出色了。

    一會兒換個醫生嚷著進來:老子當了半生礦工,啥子顏色的煤炭沒有見過?是哪個家夥在這兒裝怪呢?

    他很無禮,我也不生氣,這樣的豪放讓我很舒坦。想想,沒有哪一個醫生敢像他那樣實誠得直接招供出自己是新來的,才穿了幾天白大褂量了幾天高血壓!

    我碼了笑在臉上迎上去,小聲說,醫生,是我,是我。

    他牛氣衝天地瞟了我一眼,說,哪不安逸嘛?

    這話問得有藝術,我登門造訪眼科,難道是因為我屁眼出問題了?你哪知瞎眼看見我是笨蛋白癡神經質了?

    可是,君子藏氣於身,待時而動,我忍,張口說,眼睛不happy。

    白大褂想也不想,回應說,廢話,你當然是眼睛不安逸了!來,跟我檢查去。

    尾隨醫生或者被醫生尾隨都很危險,產生赴死的感覺再正常不過了。我學西子捧心的嫵媚,小心翼翼,不然,一命嗚呼就這簡單。

    結果出來了,白大褂這樣總結:經過我把報告單和前幾個病例翻來覆去的對比與推敲,加上我這幾年在醫院豐富的閱曆助陣,我敢拍胸脯保證,你是害眼瞎了。

    眼瞎是一個熟悉的詞語,與瞎眼近似。但我沒能完全理解,就問,怎說眼瞎就眼瞎了?前幾天眼睛不還是一閃一閃的?

    白大褂一臉的鄙夷,敢情是在詛咒我沒文化,不屑地說,你知道白熾燈吧?它在幾個一閃一閃之後就宣布徹底報廢了,連廢物再利用的門兒都沒有。

    我突然覺得白大褂的眼睛綠汪汪的,傳遞著一股尖銳的狼性,我多想把它們抓下來為我服務,就問,沒有什解決之道了?

    醫生說,有,常言道,見錢眼開,瞎子也不例外。

    我知道,他重點在說隻要有錢,治眼睛不過是小兒科的事情。

    聽了這話,我轉身就走。醫院不是一個慈善機構,這次我豎著進去沒有橫著出來已經是萬幸了。

    當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怎可能用配一副眼鏡的錢就換得一雙眼睛啊,哪怕是劣質的呢?

    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兒,其實我怕黑,這是當年被關“小黑屋”留下的後遺症。

    更早一點,我也不知道為啥,老爸在一棵高大的柚子樹下散步的時候,一個碩大的柚子由於地球引力從天而降,當場了結了他。當然,那柚子最終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此後,老媽孤家寡人了,日子過得要模樣沒模樣要身材沒身材,成天在麻將桌子上吆三喝四。我理解她內心的清苦,就在家任勞任怨地做牛做馬。

    可是有一天,定是她在牌桌子上輸得紅了眼,看誰都是仇人,恨不得把仇人大卸八塊。上天安排,我離她最近,被拿來開刀祭旗是最理想不過的了。這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一個反麵典型。

    她抓住我衣領,像拎小雞一樣,穿過凹凸不平的園子,穿過陰晴不定的廈屋,穿過冷氣橫生的廚房,把我扔進冬天儲藏紅苕的地窖。

    那時是夏天。夜來雷聲震耳,大雨如注,地窖伸手不見五指。

    我縮在角落,聽著外麵的雨匯集,流得嘩嘩作響,似乎還爭先恐後地往地窖鑽。我趕緊摸了一塊石頭蹲上去,不時水已經漫過我的腳背。我著急了,慌忙站起身來,卻沒有一個更高的地點,就隻得認命了。黑水慢慢往我身上爬,逐漸占領我的小腿、膝蓋、大腿、腰、肩膀、下巴,也幹脆地收刮去我身上的熱量。整個過程很快,就像蝴蝶眨了一次眼睛。我以為就這樣了。

    不一會兒,小動物們都興高采烈地跑出來嬉戲了。螃蟹在我腳下橫來豎往,不時用大鉗子試一下我的肉腐爛了沒。水蛇咧著嘴在我身上纏著,鱗片摩擦著我的皮膚。大小老鼠在水麵上追逐打鬧,玩累了就順著我的臉爬到我頭上休息片刻。

    我沒有聲張,一是地窖把聲音全關著,隻有我一個人能夠聽見呼喊,二是怕激怒了小動物群起攻擊我。

    可是,小動物們卻誤會了我,以為我很樂意和它們玩,就放肆起來。水蛇在我衣服往來遊走,也不時試驗它的牙齒鋒利與否。老鼠們突然覺得我的嘴唇很甜,一哄而上都來咬。又不知誰發一聲喊,說我的耳朵嚐起來是酸的,都去咬耳朵了。螃蟹看見我的眼神不對,借一個浪頭,舉起大鉗子就往我眼睛戳,嚇得我急閉眼,傷了眼皮。

    一夜就這漫長。

    早晨,老媽掀開地窖的門,一絲陽光竄進來,我一個激靈,全身濕透。

    那個夏天的晚上,不太冷,就是很痛。

    從醫院出來,走在一條小徑上,思考著我害眼瞎是上一輩留給我的豐厚的物質財富,還是我於不知不覺中自主創業積累起來的小金庫。不料一時走火入魔,摔了個果斷,弄得左臉破了皮。可惜,我又是一個追求對稱的人,就依樣畫葫蘆再摔一次,右臉也破了。真的令人振奮。

    這已經是一個殘酷的世界,有些人早就化作春泥保護花去了。而我活了許久以後,發現我根本不是一朵花,連個狗尾巴花都不是。

    有些人既然已經去了,我也決不會有深刻的牽絆,不看他們都成了習慣。但是,還有兩個人賴著沒有死掉。在我把眼簾永久關上之前,讓我再看看那明麗的臉。

    樂地往回走,請不要懷疑我的自我解脫能力,不就是個眼瞎嘛,又死不了人。請不要責怪上帝心狠手辣,至少人家沒有一巴掌拍死我。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說不定有朝一日,我還能鹹魚大翻身天眼頓呢。因禍得福就這簡單。

    我回去寢室。王世雄立馬過來表示關懷。其實,他的算盤我清楚。他實質上就是一個披著男人皮的八卦女人,妄圖從我這得到我將不久於人世得去西天誦經的頭號新聞。可惜,我辜負了他對我的期望。

    但是呢,我懂得做一個八麵玲瓏的人的生存之道,抓住他的手使勁搖,口中嚷道,多謝兄台對小弟嘔心瀝血的噓寒問暖,小弟實在感激不盡,隻盼來世還與兄台相遇,做牛做馬銜環結草也是我活該啊!

    我那表情肯定是泫然欲涕。

    王世雄也不是省油的燈,怎能不知道我話中的奧義。他嬌羞的一甩手,說,哎呀,人家也是好心,怎當作驢肝肺了呢?小心我用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把你塑造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

    黃永在一旁聽了,說,你們兩個大男人鬥嘴有什意思啊?快來看這兩個人的絕活。

    我們衝過去一看,王世雄說,切,不是前天才看了?炒冷飯也能叫新絕活?

    黃永反駁說,你懂個屁,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難道你沒有什新發現?

    我接口說,我新發現這女主角妹妹倒像是我在哪見過的。

    王世雄大笑說,你丫兒該不會是在廁所邊上看見的吧?

    黃永跳起來,拍王世雄一掌,尖著嗓子說,呀,你太壞了,胡說八道羞人家,壞死人了!

    王世雄就笑了,我也附和著笑。

    最後,我沒有告訴哥們兒,我被迫要目中無人了。個中原因,像艱苦的便秘,說不出來。

    晚上,我帶了酒到球場的看台上自斟自飲,月亮不出來,也沒有小姑娘過來憐憫地對我說,為什你的眼滿是淚水。喝著酒,我以為我是一個落魄的江湖浪子,劍都被拿去當了,身上隻剩破衣衫。

    有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喝著酒,卻不小心睡著了,眼睛在那一醉長眠不醒。

    早上爬起來,該套襪子的地方套上襪子,該擱眼鏡的地方擱上眼鏡,有時候我就是這樣一個井然有序的人。雖然我向來是以“髒亂差”聞名於世的。

    是的,我要出門去看林伊芝。林伊芝是一個女孩。

    我當然沒有大腦缺氧到走路去看她。一是,邊走邊鍛煉的勾當對我冷漠;二是,我連路上共有幾個群眾可以集中一起拉屎撒尿的地方都了然於胸,沒有新奇的景觀了;三是,我心急,猴急,迫不及待。

    我喜歡乘坐公交車穿越整個城市。這會給一種遊離於宇宙的感覺。城市中或井然有序,或自由散漫的建築,像虛空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星星。沒有人知道自己以後會墜落到哪一顆星上,更沒有人知道星星上形形色色的場景。後來,就會知道並沒有哪一顆星被指定成為自己的墳墓。

    話說是坐公交車,當然要坐著才會悠然自得。可是,當車上的所有座位都被霸占以後,隻有貼著扶手站得筆直挺拔,表示願意接受沒有座位的現實。

    那天,人很多,很多人。人們都跑到我腦中來排隊,嚷著要吃新三鹿奶粉。我就不得不花掉所有的時間去勸說他們還是改吃鶴頂紅。因為鶴頂紅的名字很美好,而且死人的過程迅捷快速,很美好。

    好不容易,下得車來,摸褲袋子買水的時候,才發覺,人潮擁擠,我沒能感覺放到我兜的外來的手心,一片偷竊的真心。我不好對這種提心吊膽自主創業的行徑做出強烈的抨擊,反而生出一種有愧於那小賊的心情。他得手的人民幣是我身上總資產的五十二分之一,隻算一小股部隊,大部隊還在我上衣的口袋呼呼大睡呢。我當然不會為了二十多塊錢悲痛欲絕的撥打110,應該誠心地給他道歉,對不起,我沒能讓你脫貧致富奔小康。

    站到樓下給林伊芝打電話,她馬上站到窗口對我笑。那一刻,我在心抨擊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東西假得太認真了。

    那一刻,陽光突然很透明,她的笑清晰的落到我眼。

    那一刻,我明白長期仰望高高在上的女孩子,容易得頸椎病。

    林伊芝歡快得像隻小白兔一樣跳下來。為什會像小白兔一樣呢?因為作為大灰狼的我,總是出沒於小白兔活動的地方。

    她看見我總是表現得很高興。這樣的高興傳染給我,興奮不言而喻。老實說,我最喜歡她的睫毛,彎彎長長的。每當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望著她的睫毛發呆,幻想我自己成為珍珠般的眼淚,掛在睫毛的末端,俯視著她深不可測的眼睛。那就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是為了什而千迢迢來到這個塵土懸浮聲音喧囂的世界。

    我說,嗨,林伊芝,你好啊,好久不見。

    她說,嗨,陳小沉,我很好,沒見你好久了。

    我們之間,總是花謝,卻不見花開;總是葉落,卻不見葉綠。我時常按捺住思念浸入骨髓的痛症。

    因為她曾經坐在樹上,她眨著眼睛,溫柔地叫著我的名字,說,你知道嘛?我喜歡一個人。

    那時,我痛恨那個人,詛咒他十八代祖宗永世不得超生。後來,才明白,她喜歡的是她自己,她喜歡孤單的舞蹈與寂寞的歌唱。我也學會了洲際導彈似的愛。不在她身邊愛,也就不會礙著她了。

    我說,來,我帶著你去喝你喜歡的拿鐵咖啡。

    她說,我不要你帶我走,你在前麵,我跟著你。

    我常常在幻想,有一天我要當王二小,把林伊芝帶到愛的埋伏圈。可是,我從來沒有膽子在任何地方布下重兵算計她。因為我沒能占卜出來那時她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是會安靜得像一潭死水。反正,我都不能應對自如。我愛的人,往往,或者一直讓我站在虧欠手足無措。

    陽光明媚,花鳥撫媚。我在前頭,林伊芝在後頭。

    我說,哎,你累不累啊?可以到樹蔭下歇會兒。

    林伊芝說,哎,你累不累啊?可以先到店去等我啊。

    我是那種不開竅的榆木腦袋?當然是邊走邊等她了。我的等待向來很安靜,永遠不會狂躁。林伊芝說過,被狂躁挾持的等待是那樣的臭不可聞。我有點迷信她。

    咖啡廳有大大的落地窗戶。林伊芝說過,透過落地窗戶可以看見五顏六色的魚在空氣中遊動。但是,她的羨慕是幹燥的,始終沒有親自參加過遊泳。當然,我也始終把自己放在陸地上,有效防止了自己走漏空前絕後的身材,所以女同胞們至今和我還相處愉快。

    空氣漂浮的歌曲是《一個人的失憶》。我並未探析歌詞百轉千回斷人肝腸的意境,把注意力凝聚在歌名上。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我和林伊芝是兩個人。她選擇忘記某些天的專屬記憶,而我卻越忘記越清晰。我們的故事大約是這樣的模式:我一追她,她就撒腳丫子瘋跑。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為什跑得比我快。當我氣喘籲籲地接受絕望的覆蓋時,她又會優雅地停下來,看路邊的小蜜蜂調戲清純的花。我以為我們之間突然柳暗花明峰回路轉而再追時,她卻又跑開了。於是,傻大個誇父因為追求心中的太陽而累斃在沒有盡頭的路上。我就學會了保持剛剛好的距離。

    林伊芝坐在我對麵,認真得往咖啡加了一勺又一勺的糖。

    她說,咖啡很苦,像藥,得加糖。

    我說,那又何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那時,窗外有紅綠燈交替。有車飛快地過去。有人慢慢地走。

    林伊芝說,我以為我走得很快,去看看就回來。卻不想那是一灘爛泥,陷得人無可自拔。

    我用勺子攪動一下杯中的咖啡,漩渦一起,就有波光沉到杯底。我端起來,呡一口,還是那苦。

    我看一眼她可愛的指甲,說,周圍熱心的看客要拉你,為什你做不出積極的動作?

    她用勺子舀了咖啡放到嘴,皺過了淡的眉,又往杯加糖,說,杯底全是糖。它自己在那悲喜自如,一個人得幹淨,又出來做什呢?

    空氣的歌曲已經轉到《一個人跳舞》了,惹得到處都是熱鬧的寂寞。

    我坐在那不說話了。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和誰去說。

    咖啡的最後是林伊芝叫醒我,說,我餓了,去吃串串吧。

    走出咖啡廳那一刻,我耳邊水聲嘩嘩地響成一片。我一個呼吸,一些鹹鹹的液體流進肚子。忽然覺得氮氣很豐盛,氧氣很稀薄。

    街角向來有樹,是為公眾提供的免費服務。你享不享受,它就在那。樹下有一個燒烤攤。林伊芝在賴在那不走了。我是準備大出血的。裸露的皮膚看得到跳動的血管,等不到期待的刀劍,卻自顧自地疼起來。我一直標榜: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陳小沉。我寧可自己什也不吃,也不會虧待了所愛的人……?這話說來很醜,我以為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可,這並不是一個天災人禍橫行霸道餓殍遍野的年代。人們看見的都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這話說來嘴歪眼斜,很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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