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隱約蟲鳴,春夜漸暖。
一縷灰煙飄搖著向前,很快到了石階梯邊,這東西浮躍而上鑽入一扇黑木門中。它掠過地上的沙石,在泉水叮咚處回旋,那有一汪清明的池子。荷葉安躺著,中間生出幾支翠綠的細莖垂下頭,幾朵花兒含苞待放。
池中似有東西在遊動,惹得花葉晃蕩。
起風了,灰煙卷卷而行幾十米,撲上那鬆軟散發著腥味的土壤。
它繞著濕潤的樹幹一寸緊咬著一寸向上,在正中間停下,慢慢滲入其中化作一顆畸形的綠瘤子。
柳葉飄飄,一個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近了。
“貴的說不是口,適口的說不夠貴,一天天的隻知道擠兌人。不就是老爺失勢那幾年伺候著嗎?我要是有這種時運......”
他一掌打在柳樹上,驚起飛絮。
這個小廝來方府一年了,最近因為春夏交替瓜果選品的事,在主管那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他資曆不錯,自然是心高氣傲了一點,目光瞟見那翠葉如洗又立刻站直了。
到底是丞相府,新葉剛剛有人擦過。
“這人活得還不如樹呢!”
他歎了口氣,忽而被一道光亮抓住了心神,眼前那墨綠色的枝幹上竟然有一條一條的金絲線在飄。
“啥東西這是?”
小廝喃喃著,跟著那金絲線兜圈,最終尋到那一顆樹瘤。
瘤子有拳頭大小,上麵有個豁口,正一點一點吐著新芽。他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摸,觸感冰涼而且極有韌性,一把抓緊時卻是吃痛得悶哼一聲。小廝的掌心被那金絲線割出一血口子,皮開肉綻處滲出血珠,浸入樹瘤後竟然有聲音響起了。
“好痛,你為什要扯我的頭發?”
小廝聽到這蒼老嘶啞的聲音,嚇得心髒狂跳,腿腳一軟癱坐在地上。他捂住傷口,望著那詭異的樹瘤,向後挪動身子就要爬走。
“你最近在為春夏交替,瓜果選品的事發愁。”
他被樹瘤說中心事,麵帶懼色回頭。
“這件事應該先擬一張單子,再跟主管約個時間,去見了各個鋪頭的老板嚐嚐鮮品。等他篩過一輪後又得層層上報,最終定下合適的,又要選稍許送去各房和大丫鬟核對。你現在連前幾步動作都沒做好,將來要是不合哪房口味,更嚴重的吃出什三長兩短,你能負責嗎?”
小廝心頭暗忖,這些環節他都明白,隻是自己的單子被駁回了幾次實在是有些亂了。
“要想在方府有一席之地,你得了解每個人的秘事。”
“秘事......”
“他們內心深處最喜歡的和最厭惡的,藏得最深的和表露於外的,你快過來聽一聽。”
小廝受這聲音的誘惑,慢慢爬了起來,癡笑著朝那顆樹瘤走近。
那蒼老而又嘶啞的聲音開始與他交談,把這深院中最風光和最肮髒的事說了個透。
“還有這事......我是覺得苣院的小娘子長得美若天仙,她性子淡不受寵,常年和兩個丫頭呆在蕭條處......要是............”
“這事能辦,你走近一點。”
密語在夜風中飄繞,中邪的小廝靠得更近了。
他那雙眼珠赫然上吊,臉上浮現猙獰的笑容,手不知不覺扶上枝幹。
小廝沒有察覺,那金色的絲線悄悄爬上臉頰,鑽進他的耳朵。它們一頓瘋狂的啜飲,吸出鮮血和腦漿,源源不斷朝那樹瘤輸送著。直到這恐怖的東西呼吸越來越強烈,龜裂的豁口變得濕潤,直至生出清晰的五官。
妖怪誘惑的聲音籠罩了整個庭院,有東西在這紮根了。
太陽照進窗,灑在桌台上。
“本怪記住了啊嗚!本怪長大了一定要報今天的仇啊嗚!”
“吐出來,趕緊的。”
李太玄眯縫著眼,這對峙已經持續了半個時辰了。
他用懸浮咒把小酒靈倒吊在半空中,時不時晃悠幾下,心是不忍的於是伸出雙手在下麵接著。
金色火焰鼓起肥嘟嘟的肚子,時不時啊嗚啊嗚叫兩聲,就是不肯服軟。
一人一怪就這僵持著,就“青少怪”的成長和安全問題做出必要的討論。
“為什咬開鎖溜出房間?嗑斷了牙,小心以後一顆也長不出來。”
“你少嚇唬妖了!本怪全身上下就是牙齒最堅硬啊嗚,我餓了所以要啃鎖子甚至是櫃子!你憑什關著我啊嗚!”
“這很安全啊!我每天帶回來的東西還不夠多嗎?你吃得太多了,現在一坐肚子上有三條杠啊,快吐出來。”
“不夠不夠不夠啊嗚,本怪在長手和腳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憑本事吃下的五個錢為什要吐出來?”
李太玄雙手抱臂,表情更嚴肅,聲音更沉了。
“還任性啊,看來平時把你慣壞了。你編那幾句話頂多要他一個錢,五個那多不是訛人?吐四個出來趕緊的!”
李太玄說罷又嘶嘶沉吟蛇咒,加大了搖晃小酒靈的力度,一想到孟阿然老老實實掏錢的還差點被咬的傻樣差點沒繃住。還好自己反應快,用牽引咒給那團金色火焰送回櫃子,他輕咳一聲頗有些得意。
小酒靈被凶,一時間眼淚汪汪,奶聲奶氣喊道。
“小白阿爹你太慫了!本怪才不害怕孟阿然呢!他要是真敢吃了小酒靈,那就在它肚子天天變色,害他一天一個顏色一天一個味道!”
有那一瞬間,還挺想看的。
李太玄晃晃腦袋,堅持原則。
“你阿爹我是過來任,非常明白啥叫叛逆期,如果今天不突出四個來就沒飯吃。我想想洪掌櫃今天都做了什啊,有香噴噴的白米飯,涼拌豆腐幹,荷葉烤雞,還有你最喜歡吃的銀杏果。”
“嘔!”
小酒靈最終放棄了抵抗,氣鼓鼓地嘔出第一個銅錢。
“嘔,嘔,嘔。”
四個銅錢乖乖落到李太玄手心,他一攥再踹進懷,嘶嘶沉吟蛇咒放小酒靈下來。
肥嘟嘟的金色火焰靠在燭台腳邊,大口大口喘氣,眼中盡是委屈和不甘心。
李太玄抓了一把炭烤花生米放在桌上,邊剝著邊安撫小酒靈的心情,他搓開薄皮取香脆的果仁。
“你牢牢記住啦,做妖怪呢不能張口就來,特別是涉及到其他東西的感情問題。”
他把花生米輕輕地一拋。
小酒靈馬上張開大嘴巴接住,嚼著嚼著就不恨他了。
“特別是人,我們很脆弱的,被玩弄感情後果會很嚴重。”
“可是本怪是金色火焰,本來就很輕浮啊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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