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禮：“以什身份？”

    目前他無名無分不說，還是無業遊民一枚，走進與普通人格格不入的階級，怕是讓她落人口舌，徒添笑柄。

    蘇淺歡愣了會兒，冷清的眉眼染上柔情似水的哂笑：“我又不是古代的皇帝，還能左右你的想法，你想以身份，就用什身份去唄。”

    話雖然這說，但孤男寡女，又恰好都是單身，一同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必定會惹人猜疑。

    不是同宗同族的兄妹情誼，那大概率就是男女之間的那點兒關係。具體親密程度如何，那又是旁人可以交頭接耳，用於消遣時間的額外話題了。

    她避重就輕的回答給葉知禮烏雲密布的心情蒙上一層灰，他鋒利的臉上透出鬱結，語氣有些硬：“不去，不合適。”

    蘇淺歡摩挲著下巴，左右審度他利落分明的冷硬臉龐，拒絕二字寫得明明白白，低壓氣場環繞周身。

    她無動於衷，嫣然如桃的臉上目色清明，又帶著不易察覺的嫵媚，鄭重其事地說：“沒要你同意，我就是通知你一聲。”

    “……”

    她確實不是古代皇帝，作風更像商場上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霸道女總裁，單單當個模特真是委屈她了。

    葉知禮冷眼瞥她，胸口像塞了一坨棉花，堵得呼吸不順暢，鬱結之氣如團團霧靄包裹得密不透風，就差一把火星點燃炸開。

    舌尖抵住上顎，他倏地輕笑，頗為不爽：“這德行，估計沒幾個人受得了。”

    蘇淺歡頷首，很同意他的說法，“人活一世，看起來長，實際很短，不如隨性做自己。”

    忽然，她停頓不語，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似乎每個毛孔都舒展開閑散篤定的笑，好像在說不是還有你嗎？

    葉知禮理解到這層意思時俊臉一黑，幽深的瞳眸掀起驚濤駭浪，四溢出無法具象的危險氣流，同時又有種無力感攀爬上心頭。

    都說打蛇打七寸，她精準拿捏的能力還真是讓人磨牙霍霍，想狠狠“教訓”一頓。

    他思忖片刻，覺得有個更合適的詞來形容蘇淺歡：有恃無恐。

    碗筷是不想洗了，葉知禮去浴室套回汗津津的短袖，掩住矯健美好的身軀，拔腿揚長而去。

    蘇淺歡原位不動，眼睜睜看他離開也沒挽留，腦子盡是他離去前變幻莫測的神情，哧哧笑出聲。

    這人有時候也挺好玩的，偶爾逗一下效果出其不意的好，心滿意足瞧見他冷麵上多姿多彩的表情變換。

    —

    晉城徹底陷入雨季，一連多日都是雨天，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讓人的心情也下滑，無精打采。

    寰宇的辭呈蘇淺歡在大會過後就提交上去了，一直沒等到回複，傍晚徐佳純才致電給她，離職已經辦好了，但董事長給她安排了新工作。

    蘇淺歡迷茫：“什工作？”

    徐佳純沉吟片刻，照顧到她的情緒，小心翼翼地說：“被調到抖音部門做高級運營，算空降的小領導。”

    “……”重點不在是不是小領導，蘇淺歡莫名其妙，“有病。”

    不等徐佳純多安慰兩句，她電話進來姑媽蘇婕的電話，就順勢把徐佳純的掛了，向右滑動接聽鍵。

    “我約的朋友晚上八點在九芳齋吃飯，你別遲到啊。”

    涼風夜雨習習的街頭，車輛如一葉葉扁舟流動，霓虹燈帶蜿蜒到無邊深處，看不見底。

    蘇淺歡幾乎踩點到九芳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許是接近中秋節，闔家團圓的日子，九芳齋的風格煥然一新，室內外裝點得國風味十足，既端莊典雅，又不失大氣矜貴。門口的水墨字牌匾和綴著“家”的紅燈籠在毗鄰的一種現代化設施別具一格，很是打眼。

    也很陌生，格局改動太大，蘇淺歡在服務員的帶領下，繞過一條條昏黃燈光罩住的長廊，跨過兩旁都在風雨飄揚的紅燈籠的二樓露天陽台，才抵達目的地。

    貴客專用包廂，開放的數額很少，一般都是按月訂閱。

    地方不大，處處透著精致和價格不菲，懸在中央的水晶燈折射出淺淺光芒，不偏不倚點亮談笑風生的氛圍。姑媽蘇婕端身正坐，旁邊是一位身著淺綠旗袍的中年女人，氣質優雅，眼角眉梢溫潤得如春風拂過，書卷氣很濃厚。

    蘇婕餘光掃過蘇淺歡，對她踩點到有些不滿，嘴上倒沒說什。

    “詩雨，這是我的小侄女，蘇淺歡。”

    四方桌不大，蘇婕和她朋友坐一排，對麵坐的是個年輕男人，蘇淺歡漫不經心瞥了一眼，不小心撞上他的視線，深邃的眸子喜怒不顯。

    蘇淺歡感覺到他在打量自己，以一種神秘莫測又冰冷的目光，她莫名覺得這個男人不好惹，身上亦正亦邪的氣息很重，給人一種城府很深的感覺。

    和蘇婕的朋友是兩個極端，後者差不多將心情寫在臉上，見到她之後驚喜溢於言表，水波蕩漾的眼神像個小姑娘。

    “淺歡真漂亮，我是你舒阿姨，”人如其名，舒詩雨捋起而耳邊碎發至耳後，溫溫柔柔地講，“旁邊是我兒子，葉潤霖，今年三十了。”

    蘇淺歡客客氣氣答：“我也快二十五，不算年輕。”

    你來我往的互相介紹一番，舒詩雨是屬於那種婆婆見了媳婦兒，越看越滿意的那一款，對蘇淺歡的好感度很高。

    兒子葉潤霖不置一詞，讓舒詩雨心不停歎氣，暗地使眼色他也視若無睹，漠然得像希臘神話雕像，美則美矣，就是冷冰冰的。

    舒詩雨在桌底下踢了一腳葉潤霖的小腿，打圓場：“聽說淺歡一直在做運營方麵的工作？”

    蘇淺歡怔忪片刻，別有深意地看蘇婕一眼，不置可否。本以為就是換了個無足輕重的工作而已，但似乎沒有想象中的簡單，蘇斌給她換到運營，準確來說文職類工作的意義，她好像有點懂了。

    蘇婕泰然自若地接過話茬，“三四年吧，她最近有換工作的意願，也挺好。”

    “是啊，還年輕，多嚐試一些新鮮的、自己喜歡的，”舒詩雨順著說，柔順的眉眼看得見細微的皺紋，“潤林，你公司最近不是在招新，有合適的可以推薦給淺歡。”

    葉潤霖無動於衷，低頭看了眼腕表，蹙起的眉心透出幾分不耐，“別人想做什自己心清楚。”

    這一席目中無人的話成功讓冷寂的氛圍僵凝，他卻渾不在意，起身說了句抱歉後走出包廂，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蘇淺歡勾唇扯出一抹淡笑，對方顯然對她沒有任何意思，明目張膽的甩麵子。

    心思各異的幾人默默無聞喝茶，聊一些日常，試圖掩蓋剛才的僵冷，蘇淺歡手機進來電話，索性也起身出門，去到二樓露天陽台。

    “你來九芳齋接我一趟，”謝晚意壓低聲音，報出包廂號，“快點，我怕撐不到出門，校長搞了個小型聚會，應該是在酒額外加了料。”

    蘇淺歡臉色一凜，腳下開溜，徑直朝謝晚意所在包廂走跑去，及時把人從撈出來，隨後扔去洗手間讓她冷靜一會兒。

    謝晚意喝進肚子的不少，摳吐半晌好受多了，出走到半途的理智也牽回來，就是走路腳步虛浮，稍不留神後腳踩到前腳，打結到一起，整個人往地上撲。

    眼見要直挺挺地撞到門口等廁所的小女孩兒，謝晚意眼疾手快地扶住門，跌坐在地，心口直跳。

    葉一暄也是嚇一跳，水潤的葡萄眼睜得大大的，滿臉訝然又驚悚地站原地，一動不動，末了還閉上眼睛，像是在等待大禍臨頭。

    等了好一會兒沒動靜，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彎腰十分小心地拍了拍謝晚意的肩膀，奶聲奶氣地說：“阿姨，你……不要緊吧？”

    謝晚意揉著屁股，緩了好一會兒，思緒徹底清明如水，她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擺手姿勢扭曲地慢悠悠站起來。

    “有點點痛，你先去上廁所吧。”

    謝晚意別扭地走到洗手池，從鏡麵看小女孩巋然不動，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盯著她，臉蛋紅撲撲的，可愛得緊。

    謝晚意心思一動，笑著問：“怎了？”

    葉一暄看了眼廁所隔間，又踮腳比劃自己身高，最後扒拉著門，噘嘴唉聲歎氣：“這門設計不合理，我太矮了夠不到，阿姨你能幫我看一下門嗎？”

    謝晚意一愣，環顧一圈四周，發現好像沒有大人陪著她，而她看上去不超過五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