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塊扔進高腳杯當有聲，葉知禮褪去水霧朦朧的雙眼格外清亮，像清水琥珀。

    他靠坐進沙發背，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

    蘇淺歡似乎感應到，將濕漉漉的頭發撥到一邊，抬眼與他四目相對。

    嘴上調侃道：“你這樣看我，讓我覺得要再來一回，以解你的意猶未盡。”

    葉知禮冷冷瞥她，前不久顛來倒去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像漂浮在空中的塵埃，揮散不去。

    旋即又被火氣燒得一幹二淨，她能若無其事地質問他去做了什，到底是出於關心，還是出於人類本質的好奇心作祟？

    葉知禮不清楚，卻咽了咽喉嚨，眸光幽邃地定在蘇淺歡分外潤澤透紅的臉上，“你想知道？”

    蘇淺歡愣了下，從他的口吻聽出幾分影影綽綽的幽怨。

    她俏皮地漾起笑容：“取決於你要不要說。”

    簡明扼要的幾個字，她便把主動權掌握過去，葉知禮眯了下眼，嘴角泛起微末的不爽。

    他一言不發地起身去到陽台，憑欄倚靠，寬肩闊背朝向她。

    勻稱修長的手指夾起煙，青白煙霧嫋嫋升起，猩紅的火光在暗沉的黑夜若隱若現，而他仿佛也融入那黑咕隆咚的夜色。

    去九芳齋做什？

    他不覺得蘇淺歡不了然其中緣由，能知道他已經被封殺，還特意來公司樓下等上好幾小時的人，怎會不清楚他去九芳齋做什。

    九芳齋是私人會所，來者非富即貴，挑的還是上好的包廂，聰明如蘇淺歡定然一眼就能瞧出其中門道，無非是談事合作。

    總不可能會是欣賞風花雪月，或閑情逸致地喝茶相親。

    一天封/殺/令不解除，工作不回歸正軌，他是分不出心神做無關緊要事情的。

    約見葉霆比想象中的簡單許多，父子倆剛上桌時氣氛也分外和諧。

    精神矍鑠的老頭似乎還很高興，眼角的褶皺堆得像小山坡，分毫不掩愉悅心情。

    隻不過這心情持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涼了下來，凝結上一層薄薄寒霜。

    葉知禮說：“這做有意思嗎？”

    葉霆皺了皺眉，不懂他說這話的意思：“把話說清楚，我幹什了？”

    “把一個人逼得走投無路，像一隻螞蟻般捏在手玩，看他如何掙紮求生，特別好玩？”

    葉霆拍桌，酒盞嘩啦碰撞，“跟你老子好好說話，別拐彎抹角。”

    葉知禮坦言道：“封殺了我，讓你很如意滿足？”

    多年未見，葉霆早就沒當初的氣性，也或許是年級大了，沒必要非爭個你對我錯，為你好之類的。

    雖然不支持小兒子的事業，倒也不至於像當年那聲寒詞厲不認可。

    稍有微詞罷了。

    這次見麵，葉霆有心放低姿態，本意是想小兒子和好，搞好關係。

    誰知小兒子是有備而來，披著一身質問不解，打他個措手不及。心頭愧疚及思念迅速以雪崩的形式坍塌，衝垮他硬朗麵龐的神情。

    葉霆氣得臉色發黑，直接罵道：“兔崽子，把你爹我當成什人了，要用這些不入流的伎倆逼你回來？”

    葉霆軍人出身，身上正統氣很足，一張臉即便是麵無表情，也透出十足的威嚴。

    有情緒波動時，他的氣勢猶如驚濤駭浪，壓迫得人無法喘息。

    葉知禮不懼他，麵不改色：“你可以不用。”

    他的話之意不言而喻。

    葉霆一身正氣，或許看不上在他眼屬於醃髒的手段，不代表他不能差使別人去做。比如浸潤商場已久的葉潤霖，若非沒有八百個心眼，是如何做到現有成績的？

    晉城都有無數個關於葉潤霖的都市傳說，社會新聞板塊對他的剖析，經典語錄頻出。

    葉霆餘怒不減，卻也堅定不移地解釋：“臭小子，你老子我不幹這種事，愛信不信。”

    彼此坐下來心平氣和吃飯是甭想了，葉霆轉身踹開大門，攜帶磅的怒氣離開。

    走到一半，他又折回來，怒瞪葉知禮：“你大哥我會問的，但我信他沒做。”

    “你走的路是自己選的，若真要阻攔，何必等上五六年？”

    早在當初就可以掐死源頭，叫他死了這條心。

    葉知禮無動於衷地未表態，葉霆也不想繼續待，想到小兒子沒來由的一頓質問就心梗，呼吸都不順暢了，憋屈得像個王八。

    這想著，字也從嘴蹦了出來，“小王八羔子，越活越回去。”

    葉知禮悠悠地反唇相譏：“沒有大王八羔子，哪兒來小的。”

    “……”葉霆重重哼氣，氣得頭昏腦漲回了另外包廂。

    葉知禮深長地吸了口煙，尼古丁進入肺，沒有起到半點緩解作用，鬱結之氣愈發濃厚，像團團霧靄罩住。

    葉霆的盛怒和篤定，已經足夠讓葉知禮確信，不是老頭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