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難得出了太陽，院子的女人們也端著洗衣盆離開了煤爐子，全都占據了水龍頭一邊漿洗衣服一邊相互說笑。

    李桂蘭並不在這一隊伍之中，她正穿著由亡夫工裝改造的藍色棉襖坐在炕上，由著她的大女兒蘇來丹為她梳頭發。

    蘇來丹手巧，沒多久就為李桂蘭抓了一個漂亮的蠍子辮：“好了媽，您看看，怎樣？”

    李桂蘭拿起巴掌大的碎鏡左右看了看，笑道：“挺好的，真不錯。”

    “那可不，年輕了好幾歲呢!”蘇來丹親昵的趴在李桂蘭的肩上：“以後您上工了，我天天給您抓辮子，讓您天天都這漂亮。”

    “可這會不會看著有點裝嫩，我都這歲數了”李桂蘭說著就要拆掉辮子。

    蘇來丹一把摁住母親：“別呀，您不是一直都說自己一點都不老嘛!”

    李桂蘭猶豫道：“那是我覺著跟咱院的那些女人比起來我不老，廠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多了去，我一個四十歲的老娘們抓個姑娘發型往鑽，肯定得被人笑話。”

    “您啊，看上去像二十七八的，您不說誰知道您的年紀？”蘇來丹拿出自己的潤膚脂挑出半隻指甲蓋給李桂蘭抹上：“您就這樣出去，咱以後可是工人階級老大哥了，那就得打扮的漂漂亮亮。”

    “怎那香啊？”李桂蘭聞著味道皺眉道。

    “這您就老土了吧！”蘇來丹炫耀道：“這可是特地排隊買的，現在的擦臉油都講究越香越好，懂了嗎？”

    “你哪來的錢？”李桂蘭打量著那潤膚脂的包裝：“這玩意都得一兩塊了吧？”

    蘇來丹眸光微閃，笑道：“這別人送我的。”

    這話頓時引起了蘇李氏的注意，她放下鞋墊子急切道：“那你有沒有讓人給占了便宜？”

    “沒呢，我哪是那種眼皮子淺的，這都是我小學同學送的，人家是女的！”蘇來丹掏出自己的化學梳子塑料涼鞋等物，展示道：“您看，這些都是她不要了送我的。”

    “那好的東西她就這送你了？”蘇李氏有些不信。

    “沒辦法，誰叫人家有錢呢，買了不想要就給我這個窮人了唄。”蘇來丹麵不改色的說著。

    倒是一旁的蘇招丹看著桌上那堆東西，又聯想起那瓶消失的止疼藥，頓時就回過味來了。

    蘇李氏信以為真，看著那堆東西有些惋惜：“你這丫頭也真是的，人家既然那有錢，你怎光拿這些沒用的東西，你看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穿的，那腳上的皮鞋嘎登噶登的，你怎就不知道給你兩個弟弟給弄幾雙回來呢？”

    “昨天還說你這丫頭機靈呢，今天一看，還差得遠咯！人家出手那闊綽，你怎就不知道好好拍拍馬屁，讓咱們一家子都跟著沾光？你橫不至於有了個有錢的同學，就忘了你兩個弟弟了吧？”

    “怎可能？”蘇來丹立刻否認：“瞧您說的，我是那種人嘛我？”

    蘇李氏上下打量了孫女一樣，拉長了語調道：“那你就不要二意思思的，這做人啊，說的和做的不是一個樣，小心以後天打五雷轟！你嘴上說著要拉扯你兩個弟弟，怎有了什好處全都給扒拉到你自個兒身上了？可憐我兩個大孫子喲，連雙買來的解放鞋都沒穿過，見天的隻能穿他們奶奶給做的千層底。”

    李桂蘭一邊整理著裝一邊說道：“行了媽，他們幾個可都是我肚子鑽出來，要說他們幾個心是怎想的，我比您門兒清，反正咱家來丹就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孩子。”

    “我就是警告警告她幾句”

    “警告什啊，不就是一雙解放鞋嗎？回頭我下工了給兩個孩子買了！”李桂蘭將介紹信往兜一揣，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升華了。

    她一個農村女人，經過自己這多年的努力，不但吃了上城糧，如今還成了一名偉大的工人階級，這種感覺可真舒坦！

    為了慶祝這與眾不同的一天，她想闊綽一把，她要割個兩斤豬肉，狠狠的吃它個夠，再給兩個孩子買上一雙解放鞋，把家那些破洞的舊鞋全給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