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呈上來一支歌舞隊,是禦舞院甄選的歌伶與舞姬,絲竹聲起,身段輕盈的舞姬們翩然回旋於堂中央。
透過在眼前翩飛的衣角片隙,音翎靈恍惚間對上了淩池盡的視線。
似乎也隻是身居高位之上俯視眾生的掃視,二者的視線僅是交疊一瞬,待舞姬們變幻隊形,得以看清的音翎靈,發覺對方的目光並不在自己的身上。
奇怪……
音翎靈複又垂眸挑揀幹果吃——
這下再抬眸,她正對上淩池盡那雙幽深的眼。
他的視線掠過舞奏著的歌舞隊,正落在音翎靈手中的糖漬木瓜幹上。
那雙纖長的玉手微滯,放下也不是,吃掉也不是,音翎靈對上淩池盡的視線,腦海中難免會浮現某些畫麵……譬如那日江麵上,散花般落在人家小畫舫上的紙鶴們。
雖然淩池盡沒和她計較,但若計較起來也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在禦學院時,他可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
是以音翎靈埋首,隻望這天儲莫要想起這回爛糟事。
心中藏了事,宴樂時光再好,便也實在難捱。
觀見少許人以更衣為由悄然退場,起身離開的動作在繁鬧間,並不起眼。
音翎靈收回目光,意欲起身,她也想借機去下三層尋找音子銘是否參宴。
剛直起一半身來,她的袖子叫言重懷一拉,旋即聞見一道渾厚的搭訕聲:
“哈哈,這於大院長的譜子,倒是擺得比聖子還要大了許多。”方相爺捧著酒盞穿堂走過來,“我瞧著熠勇候也總瞥那個空位子,是否也與老臣一般,覺得那人實在失禮啊?”
音翎靈隻得坐回去。
這身為肱骨之臣的老相爺一起身,大多視線都落在了這一塊,音翎靈此刻退場,確實不比適才方便。
言重懷雖笑著舉杯起身,卻不置一言,仰頭一灌,沉默著與他對飲。
方相爺撇撇胡子,看一眼音翎靈,道:“嘖……隻聞這坊間傳言,那王家大公子屢屢滋擾事端,輕侮令愛,實是真有這回事?”
音翎靈抬起眸子看他一眼,因著禮節所製,她笑著起身敬了一杯茶。
父女二人皮囊俱佳,展顏開來,本該叫人看著舒心,但現下卻不然。
因為他倆皆是皮笑肉不笑。
這老相爺平時心氣傲得很,就算是青名赫赫、人心所向的至忠之臣熠勇候,他都未曾有幾回放在眼。
此刻主動敬酒,俗言反常必有妖,來者未必真真對音翎靈心懷善憐,所以言重懷笑得滴水不漏:“小女薄福、才淺,姿色平平,自是招不起於院長外甥的青睞。”
他話音剛落,‘姿色平平’的音翎靈一副怯然模樣,衝方相爺盈盈一拜。
這二人一唱一和,方相爺麵露微慍,但僅是一瞬便收斂。
旋即依舊像是沒聽到言重懷的話,不放棄地道:“若真真如此,我家小鴛、侯爺家的二姑娘,都背了天大的屈辱。令愛名節有毀,小鴛又會為人詬病,說她許的是個癡瘋郎君,一人毀了兩家嬌養出來的乖乖女兒,我是咽不下這口氣!”
言重懷麵不改色:“小女久居深閨,丟名節的事,要辱也得先過了侯府門檻這一關,才辱得到小女身上。曾有帝書令音家先臣翎靈,革改婚法,您若是不願下嫁令愛,也是一念之間的事。”
音翎靈狀似關切地點頭。
方相爺盯著這打發去戲台子能作千古名伶的父女二人,胡子一抽,本就寥寥無幾的耐心告罄。
他若不是叫那於善叢抓著了把柄,隻得割愛,還輪得著要這言重懷來告訴他,律法有變?!
反觀這言怡霧,半年不見,怎得如此沉穩了?
思量著該如何勾動這言怡霧生恨、在大堂內說出事由的方相爺,忽聞主座那方傳來一道聲音:
“太子殿下,若不是年關已至,微臣也不敢在喜宴上多加叨擾……”
一個老臣不知何時,跑到了淩池盡身側敬酒,蒼白的長眉緊緊鎖著,酒盞高捧。
他也不顧底下貼近主座的那些肱骨大臣們的異樣眼光,以實在不夠格站在淩池盡身旁的身軀,立於淩池盡側前方,繼續道:“這年節將至,市舶司失了主力,大批水運貨物不得妥善處置,堆積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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