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怔住,??根本沒注意到後頸處微微的疼，這一瞬間他有種感覺，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方鶴寧——

    不，應該說這是方鶴寧的一個側麵。

    那個溫柔的、貼心的、會逗他的、會套路他的方影帝是真實的,??這個暴躁的、差脾氣的、充滿戾氣的、瘋狂又偏執的方總裁一樣是真實的。

    就像對方的感情,??他真切感受到的東西不作假。

    看著怔住的宋棠,??方鶴寧心的煩躁更甚。

    他鬆開禁錮著對方的手，又後退了一步，有些微的不耐,??“這件事我會讓公關那邊處理,??你不用管，先回去吧,??緩緩再說。”

    宋棠被方鶴寧突然轉變的態度弄得有點懵，“是,??我相信你,??但你真就一句都不解釋？什我不用管？我……我愛人跟別人傳緋聞,??你卻告訴我不用我管？”

    折騰一圈,??好像著急忙慌趕過來的他是個傻子。

    方鶴寧勉強壓著煩躁,??攬著宋棠的肩往門口走，“不用多想,??稍微緩緩我會找你，嗯？聽話，先回去。”

    宋棠整個一大寫的莫名其妙，被推出辦公室時都沒反應過來。

    他盯著眼前緊閉的門,??心情複雜,??生氣、委屈、心疼、無措,??他根本說不清楚自己什感覺,??就、就有點懵。

    等在門口的孟令看到宋棠全須全尾地出來反倒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動手，萬一真動了手把宋棠傷到了，哪怕是一點擦傷、淤青，方鶴寧緩過神來不得往死愧疚。

    同時他再一次領教了什叫做一物降一物，但凡換個人，敢在這種時候湊上去就要做好橫著出來的準備。

    看著僵在門口的宋棠，他小心開口，“剛才……”

    宋棠循著聲音偏過頭，眼是沒反應過來的茫然，“我又沒逼他跟我坦白什，也沒說不接受這樣的他，為什不讓我陪著？”

    孟令哪兒好說什，隻能寬慰道：“他這狀態就腦回路不正常，說什你別當回事兒，等他冷靜下來了再好好溝通。”

    宋棠皺起眉，“你別這說他。”

    “……好好好我道歉，我不該那說。”孟令瞧著護短的宋棠，忍不住歎氣，“要不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別多想，我賭他冷靜下來就得後悔把你推出來。”

    宋棠卻好像是沒聽到一樣，轉回去繼續盯著眼前的門。

    怔了半天，他才終於接受自己又一次被方鶴寧拒絕這件事，他差點兒抬腳踹門，一而再的！就是他對自己在意的人太心軟了！！

    稍稍鎮定下來後，他隨即意識到了剛才為什會覺得不太對。

    方鶴寧說的那些話，什囚禁啊什金絲雀的，根本就是在嚇唬他，退一萬步講，就算對方真的想那做，也絕對絕對不會真的把想法付諸實際。

    論跡不論心，這道理他明白，真是因為對他有感情所以才會對某些想法有所克製。

    這一想……不行，更氣了。

    他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側轉過身，冷冰冰道：“麻煩你照看，另外請你轉告他，這次的緋聞不讓我插手是吧，行，我不管，讓他隨便！”

    宋棠撂完話就走，這背影看著就怒氣衝衝的。

    孟令沒忍住扶額，轉頭給付宗元發了消息催對方趕緊過來，倆人還能商量商量。

    宋棠現在是脾氣挺不錯，但再好的氣性也遭不住禍禍，萬一哪天真放棄了，他們都沒地方後悔去。

    回到公司後宋棠的心情依舊複雜，隻能盡量先把思緒集中到工作上來，可等忙完了回到公寓，站在玄關處他就不想往走了，總覺得缺點什。

    大概習慣的養成是很快的。

    他簡單吃過晚飯，靠在窗邊的單人沙發翻看著網絡上的消息，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那張緋聞照片還在熱搜上掛著，方鶴寧的工作室有出來辟謠，但正主一直沒露麵，就總有人抓著這點兒來抬杠，把方鶴寧的沉默當成了確實有貓膩。

    看了會兒給他看得十分煩躁，索性撂下手機望向窗外，春夜夜色並不明朗，厚重雲層沉沉的壓在人心上。

    天氣預報是這兩天有雨。

    方氏集團這邊，總裁辦公室，方鶴寧把望向窗外的視線收回來，臉上沒什表情，一雙眼沉寂得恍如死水，毫無光彩。

    孟令先開口道：“我看宋棠態度挺好的，沒表現出一點厭惡的樣子，最多是有點沒想明白，你好好去給人家道個歉，把事情說開就好。”

    付宗元讚成道：“這話不錯，再好的感情都禁不住折騰，你想要那就問問？看他願不願意給，拖著總不是辦法。”

    聽兩個好友這說，方鶴寧的眼泛起些微的波瀾，開口的嗓音略沙啞，“大概越是看重就……越是顧慮重重。”

    不想傷害，不想失去，所以麵對宋棠時他才會有踟躕。

    最開始對宋棠感興趣，他沒想那多，喜歡、想要，去追就是了，他考慮更多的是自己。

    但現在他不能不為宋棠考慮，他能給很多，有些卻給不了，麵對取舍，宋棠真的能義無反顧放棄別的選擇他嗎？

    即便對方願意，他又真的可以給出最好的感情嗎？

    宋棠對他多少是怕的，不是對方鶴寧，而是“方暄”，對方的反應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隱瞞身份進入演藝圈的是他自己，這一切的後果理應由他自己來承擔，怪不著誰，可是心底叫囂的渴望——渴望占有，渴望徹徹底底的占有，這樣的欲求有一瞬間他都要壓抑不住了。

    付宗元和孟令對視一眼，方鶴寧的說法他們能理解，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總不能一直僵著，肯定是要解決的。

    方鶴寧的偏執他們都清楚，這個坎兒想邁過去或許還需要從宋棠那邊入手。

    離開辦公室，付宗元先一步道：“明天我去見見他，不管結果如何，事情也有個交代，他願意接受當然最好，不願意……盡早說清楚不算壞事。”

    孟令點了點頭，拖著確實不是事兒，作為好友適當地點一下、推一把，隻要不過界，方鶴寧並不會事後算賬。

    他略一頓，道：“我倒不是很擔心，如果說之前宋棠沒真的撞見鶴寧發脾氣，今天是正好看見，我沒覺得他多反感。”

    “或許。”能走到這一步，付宗元已經十足意外。

    方鶴寧對人的戒心很強，這多年不過隻有他們兩個朋友，至於愛情上那更是一片空白，沒人入得了對方的眼，更別說能走到心去了。

    過去、現在、將來，宋棠應該都是唯一，不會再有別的誰了。

    他斟酌道：“明天我去見見宋棠。”

    孟令應道：“好，我跟你一塊兒。”

    “不用，鶴寧顯然沒打算離開公司，你顧著他就行，宋棠那邊我來溝通。”

    孟令掃了眼付宗元，他其實有點擔心對方說什過火的話，宋棠秉性純粹，商業才華上沒問題的，各種兜兜轉轉都清楚，但感情上是相當純粹的，不會去玩兒什套路，這段時間他都看出來了，撞上千年的老狐狸……事到如今隻能先試試看。

    付宗元的到訪，宋棠並不十分意外。

    看著坐在辦公桌對麵的人，他沒拖遝，“有話直說。”

    看出宋棠心情沒多好，付宗元道：“鶴寧對你的感情不用我多說，如果你連這個都不清楚，那我今天沒必要來這一趟。”

    宋棠微一斂眉，“所以？”

    付宗元直接道：“他避開你不是想跟你保持距離，而是擔心傷害你，擔心你會厭惡真實的他，不想傷害，更不願意放手，就這回事兒。”

    “……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這隻是你相信，”付宗元翹起腿，看似悠閑，盯著宋棠的眼神卻是嚴肅的，道，“情緒這東西就像彈簧，壓得越狠反彈時就越強烈，這說明白了？”

    宋棠沉默了會兒，明白了。

    他能感覺出來，在跟他相處的時候方鶴寧是在壓抑某些情緒的，比如說……占有欲？

    付宗元追問道：“你想怎做？”

    宋棠斟酌道：“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一些事情他不願意告訴我，那是因為我做的還不夠，現在不行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既然他不信，那就讓他相信。”

    “那你怎知道彈簧沒有壓到底？”

    宋棠怔住，隨即皺緊眉頭，這他真的不好說，情緒是很難去衡量的。

    既然這樣……緩了下，他單刀直入問道：“作為鶴寧多年的好友，他的一些事你應該知道？他說他進演藝圈是為了借助那些角色來發泄負麵情緒，那，付總，那些負麵情緒……是從哪兒來的？”

    聽到這話，付宗元微一愣，“你倒是敏銳。”

    宋棠可不覺得這是誇獎，他繼續道：“我猜你不會直接告訴我，跟孟總一樣。”

    “當然，他自己不說，我們不會越界。”

    宋棠理解，停頓十幾秒後他開口道：“鶴寧……是不是心理或者精神上有些不太對？”

    這話問得直白，但又沒說病之類的字眼，讓付宗元略感欣慰，他挑了下眉，沒當即回答，摘了眼鏡勾著眼鏡腿兒轉了半天，才道：“你為什這猜測？”

    “感覺。”

    宋棠不願意這想，但從跟方鶴寧認識開始回想，除了這方麵的原因他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釋。

    他一開始是不想因為自己有社恐，就把別人的一點情緒波動歸類到這方麵，不能自己即世界，可方鶴寧展現出來的情緒割裂，雖然不至於到人格分裂那嚴重，但情緒上一定是有問題的。

    這倆字讓付宗元笑了聲，感覺……這東西就玄了，他又問，“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宋棠很淡定，神色沒什變化，“不管是不是，不管是什，都不會影響我跟他的感情，有些事情我沒必要說，但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坦然接納了我，現在是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會往後退，哪怕隻是一步。”

    做最壞的打算，即便方鶴寧真的有心理或者精神方麵的疾病，又能怎樣呢？

    方鶴寧有因為他的社恐嘲笑過他一句嗎？有因為他的社恐就瞧不起他、遠離他嗎？有趁著他社恐症狀嚴重的時候刁難過他嗎？有把這件事宣之於眾給他難堪嗎？

    沒有。

    他的社恐能緩解，讓他能跟付宗元這樣麵對麵沒多少障礙地溝通，是方鶴寧帶給他的改變。

    他得到了的東西，同樣想回饋給他在意的人。

    注視著宋棠，付宗元微微眯起眼，對方身後是整麵的落地窗，窗外是厚重的陰雲，風雨欲來前的壓迫感十足明顯，沉悶得仿佛要讓人喘不上來氣，可這說著的宋棠卻讓他在瞬間豁然開朗。

    看似淡定，實則是接受後的平靜和堅定。

    或許他們不需要太過擔心。

    他戴上眼鏡，釋然地站起身，道：“你能這想挺好，鶴寧商業上的眼光很好，現在看來他看人也從來沒走眼過，未來我拭目以待。”

    宋棠應了聲，盡管付宗元沒明確地說什，但其實對方已經默認了一些東西。

    付宗元離開方氏公司時接到了孟令的消息，看完他不由笑了聲，這倆人還真是……天生一對，誰也離不開誰。

    一笑之後，他略停頓了會兒望向車窗外，陰了兩天的雲終於下起了雨，開始下了就好——

    雨過就是天晴了。

    宋棠忙完工作，收拾了東西回家，打算晚上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就去找方鶴寧，過一晚，對方大概能稍微冷靜些，能好好談了。

    天下著雨，他的心情卻還不錯，這段感情方鶴寧已經往前走了許多步，一步一步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他怎能在關鍵時刻往後退？

    什問題都不是問題。

    隻是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他的預期。

    回到公寓，宋棠簡單做了晚飯，飯端上桌卻像是被突然按了暫停鍵，好半天，他似有所感地望向窗外，外麵依舊是劈啪啦不見小的雨勢。

    他走到窗邊往下看，掃視一圈，視線最後停在了一輛車上。

    他皺起眉給物業發消息，麻煩對方看看那輛車的車牌號，核實無誤後他冷淡的麵容上忽得浮現出一絲略無奈的笑容。

    既然來了就別連麵都不見，至於怎見……這雨來得太是時候了。

    天公作美。

    宋棠這幾天沒心思打理家的插花，沒換水也沒剪枝，現在一瞧都蔫噠噠的，他把花收集到一起，一手拿花一手拎起一把長柄黑傘出了門。

    扔掉蔫了的花之後他沒刻意去看停在公寓側邊的車子，撐開傘走進雨幕，步行去幾分鍾路程的那家花店。

    方鶴寧之前總在那兒買鮮切花。

    到地方後，宋棠合上傘，握著傘身把傘遞給廊下躲雨的倆姑娘，神色淡定，“借你們，這雨從預報來看一時半會兒不會停。”

    兩人對視一眼，其實已經認出來眼前人是誰了，但並沒有過分聲張，猶豫道：“雨下這大，那你……”

    宋棠麵不改色，“我有人接。”

    倆姑娘不由得笑了笑，又很快忍住，道了謝並承諾把傘還到花店來。

    宋棠知道對方在笑什，對這樣善意的笑他並不是很介意，就是有點點不好意思……咳，不管怎說麵上不能表現出來。

    宋棠是第一次來，但店主對他顯然不陌生，大概是方鶴寧來的次數不少，還非常有可能經常提起他。

    他跟店長打過招呼，自己選了幾種花，結賬時直接刷了方鶴寧的會員卡。

    店長對宋棠的選擇很是了然，笑著打趣道：“兩位沒公開的時候，跟方先生聊起來他總說這是送給他家糖寶的，我還以為是個可愛的姑娘，公開後嘛，兩位確實非常般配哦。

    “這花很襯宋先生的氣質。”

    店長對方鶴寧的印象可太深了，低調的大明星總選在晚上來，還總是選擇白色的花，零星搭配些別的顏色。

    包括店員在內，他們不是沒有想過能讓方鶴寧鍥而不舍送花的是個什樣的人，大多都覺得是可可愛愛開朗愛笑的姑娘，因此方影帝直播表白時把一圈兒人都震傻了。

    但是在後來的綜藝見到宋棠，他們終於達成了一致看法，這純白的花非常襯宋棠。

    氣質幹淨純粹，卻又是柔軟的，像那些白色的花朵。

    就是一想到糖寶這樣的親昵稱呼，就有種方影帝把人家宋總裁當小朋友寵的趕腳，這得寶貝成什樣才能超級自然地說出“糖寶”這樣的稱呼！

    宋棠……嗯，破案了，這叫好像沒毛病。

    而這聽著的宋棠沒覺得尬，隻顧著不好意思了。

    這事兒得跟方鶴寧說，在家兩個人之間叫叫就行了，隨便叫什都可以，但在外麵別瞎胡說啊，他麵子還要不要啦？！

    他接過店長包好後遞過來的花束，沒接人家一塊兒遞來的自己的傘，他道了謝，隨後快步走進雨中。

    出來店門他反而放慢了腳步，慢悠悠的甚至有幾分悠哉，好像淋在身上的不是冷雨一樣。

    雨不小，砸在身上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冷意，冰涼涼的，但他心卻是一片滾燙。

    某人的視線可是從他剛出公寓樓的時候就跟過來了。

    雨滴密密匝匝，沒走出多遠，宋棠的西裝外套連帶著麵的襯衣就都被打濕了，寒意順著冷雨往身體鑽。

    好在因為突然的雨，路上沒多少行人，因此他沒收到什異樣的打量。

    等紅燈時他站在原地愣神，燈變綠時都沒注意到，直到一個匆匆而來的身影撞入眼簾，隨即雨停了，他也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條幹燥的毛毯搭在肩上，阻隔了小風帶來的冷意和涼氣。

    盡管鼻子撞在對方的肩上帶來一陣酸疼，但他還是無聲地勾起了唇角，喏，想躲他？不想出來？這不就自己心甘情願出來了。

    略一緩神，他推了推方鶴寧，道：“鬆開，擠到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