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禮等了幾天,待到身體好了些便挑了個月黑風高的日子溜出了公主府。
這幾日因著天氣愈發冷,李純榴整日抱著暖爐縮在房間懶得動彈,而且…段禮眼中寒光閃過,那個叫“懷陽”的臭男人天天進她房間,也不知道幹什。
能被李純榴親自帶進府,就意味著段禮不能隨便動,動了的話李純榴就會生氣。
可是實在礙眼了些。
段禮搖搖頭,冷著一張臉進了門。
他是出來看望父母的,李純榴在城東有一套宅子,說是空著也是空著就把段家人送了進去,說白了算是半軟禁。
段夫人已經迎了出來,母親絮絮叨叨的聲音熟悉得他害怕,他遠遠便看見屋內熱氣騰騰的擺了一桌飯菜,旁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房間空蕩蕩的,他也空蕩蕩的。
“禮兒,天冷了多加衣啊。”
“最近同公主關係如何?你也別太忤逆公主,畢竟是天家人…”
“腿還痛不痛啊?”
……
關心的話翻來覆去總是那幾句,段禮也從不說煩,一個一個問題都認真回了,可是…
“父親他還是不願意見我嗎?”他輕輕打斷了段夫人的話,在屋外站定,轉身直麵自己的母親。
歲月已經在這位婦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鬢間藏不住的白發,眼角蓋不住的細紋,段暄死之前這些通通都沒有。
“你父親放不下。他為官這多年,常年帶兵在外,好不容易盼到你們長大了,他清閑些在家多多陪我,可誰知暄兒…”段夫人及時住了口,不願意再提及。
段禮被她拉住了一隻手帶進了屋子,母親的溫度源源不斷溫暖著他。
“你別怪你父親,禮兒。”
段禮任她拉著,看起來頗為乖順,隻是另一隻手卻緊緊握成了拳,骨節泛白。
是啊,那是他父親,死的人是他哥哥,他是最沒資格怪別人的。但段禮偶爾也會想,如果當時死在戰場的是他,是不是一切都不會這樣?
父親不會這傷心,以至於從他入了公主府後再也不肯見他,母親也不會一夕之間老了那多,整日隻能在這個宅子過著一眼望到頭的生活。
還有阿榴,阿榴也不會這艱難。如果是段暄在,她會幸福的,至少不用什都自己抗,如果是段暄,她就有了可以信任的人。
而他永遠都是多出來的、不被需要的那一個。
段禮艱難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母親說笑了,我怎會有那種想法,父親難過,兒子不能分憂,是我不孝。”
段夫人不敢再看自己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暄兒已經去了,難道還要讓活著的人一直背負著,永遠過不去嗎?她不是沒有同自己夫君談過,可是這兩兄弟長得太像了,每看到段禮一次,該放下的又再次被提起。
“吃飯吧。今天是我親自下廚做的你最愛吃的菜,快嚐嚐,一會兒該涼了。”段夫人也笑,將他按在座位上,細致地夾了菜給他。
段禮點點頭抬起碗大口吃了起來。
喉嚨腥甜的味道被他混著吃食一起咽了下去,瑩白的米飯不小心沾了鹹濕的水漬,入口是苦的,苦得他再也沒辦法對著段夫人笑出來了。
他想,再也不會了。
一頓飯,兩個人都食之無味。
段禮被母親送出了門,他獨自走了一段,驀地停下腳步聽到另一戶人家傳來了歡聲笑語。
抬頭看去,暖黃色的光印了滿眼。
熱烈又響亮。
又下雪了。
一點潔白沾在了他的眼睫上,段禮眨眨眼,雪花就被抖落在了臉頰上,轉瞬融化成了水。
他回頭,那扇名叫“家”的門關的嚴嚴實實的,好像從來沒有打開過,死一樣的沉寂。
段禮愣愣地抹開臉上的雪水,突然開始往回拔足狂奔,寒風刀刃一樣刮在他的臉上,看似不遠的一段距離實際上隔了千山萬水。
他沒有再驚動段夫人,而是直接翻牆進了段老將軍的院子。
至少最後一次,他希望父親看看他。
可是當段禮站在門前時,敲門的手抬起又放下,遲遲未動,直到他聽到了麵傳來的長長的歎息。
段禮沉默地退後,直直跪下在雪磕了三個響頭後轉身離去。
他逃跑一樣的離開,沒有注意到那間屋子走出了一個男人,那人挺拔的背已經開始微微佝僂了,段老將軍看了一眼門前雪地上的幾個坑,突然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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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亮成一片,李純榴今日好興致,又請了戲班子,又請了宮中舞姬來表演,想著快過年了,今年也沒剩著幾日,幹脆歇歇算了。
更何況現在來了個懷陽。
雖然知道這人必然和宮有聯係,但李衡之知道消息的速度著實快了些,她頭一日受不了懷陽說話的語氣給人為了安眠藥,第二日懷陽說話就正常了。
還改了風格,倒也挺像個清俊公子的。
李純榴歪在躺椅上把自己又往厚實的大氅縮了縮,半張臉都埋了進去。
她最喜歡的那張墨狐皮子的給了段禮,也不見段禮還回來,隻能勉強用用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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