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在意自家老爺子被攻訐,一隻手還搭在自家未婚妻背上安撫的奴良陸生,笑著回答我。
言辭倒總算是規矩了些:
“畢竟您是見證奴良組一路走來的長輩,又是老爺子的朋友,邀請您來參加我和冰麗的婚禮,當然是我們兩個親自來才顯得有誠意。”
他懷名為冰麗的雪女小姑娘,幼年時候我便見過,她媽媽的性子和臉我都很是喜歡,更為了她不肯參加滑瓢和他那薄情兒子的婚禮。
冰麗這樣一個陸生唯的偏激癡情少女,到現在不曾對我這個冒犯了奴良組三代大將的無禮之徒怒目相對,想必也是因此之故。
說起來也是故人之女。
我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他的這個回答。
又伸手變出一朵冰玫瑰來,遞給著實與母親生的像的冰麗。
我這招在雪女一族麵前自然是班門弄斧。
可我樂意。
因這是我在那美豔又癡情的女妖的教導下,變出的第一樣不為傷人而存在的物什。
小姑娘的眼瞪得圓溜溜的,黑金交織的妖異瞳中羞澀與詫異的情緒實在好懂的很。
她伸手接過後,便紅著臉小聲說了謝謝。
這倒讓我恍然。
四百年的時光的的確確已經過去了。
這樣的一朵冰花,我曾也變與另一人戴上。
麵前的小姑娘與她有著近乎一模一樣的眉眼,卻著實比她稚嫩坦率的多。
飲酒作樂日夜不休通宵達旦的奴良宅,在大婚的這三日,將變成四方妖物、魑魅百鬼盡興享樂之所,這樣的場所,自然算不上多清淨。
在宅邸行廊處來往穿行的辣眼睛的存在也不少。
別的不說、
我放低視線,注視著眼前身姿不複當年偉岸,簡直用全身上下來詮釋老朽一詞的故友,強忍著沒有捂眼睛。
沉著麵色,痛飲一滿杯清酒——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我恨我那千百年如一日的好記性!
什念念不忘的驚鴻一瞥,都抵不過如今想要自戳雙目的悔不當初。
英雄遲暮也就算了,美人變矮變醜,還沒了頭發。
好在身旁的佳人仍是印象中那般美豔,我自然而然的歪倒在渾身清冷的雪女身上,故作虛弱的口吻:“雪麗,我大概、已經醉了”
我從前便是這般同她撒嬌的。
好在今次也是、
得了她同樣的冷淡卻溫柔的回應。
任由我就這無賴的混得一個膝枕,美人冰肌玉骨的手蓋在我的眼皮上,輕聲哄道:“那便睡上一覺罷。”
特地抽出空來陪異國而來的友人對酌幾杯的奴良滑瓢,看著對麵有些眼熟的百合花開的場景,隱隱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他隻好稍顯落寞的自斟自酌一杯,“我如今的樣子,分明也不算很醜吧”
明明就隻是普通人類老去的模樣而已啊。
隻不過後腦勺稍微長了一點點而已。
“不不、”我懶洋洋的閉著眼揮了揮手表示不讚同,習慣性的試圖戳爆奴良組初代大將的肺管子:“拜托你自信點,不是一點點,是億——點點啊!”
奴良滑瓢: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我了,你卻依然是那個能氣死我的你。
他抿了口隨著心境變得苦澀的多的酒:“你這家夥果然還是老樣子啊。”
我猜他大概本來想簡單粗暴的說聲‘不愧是你。’,但昔日流氓作風的直爽混混妖怪到底也被身份高貴的人類妻子給改變了啊。
物是人非
我討厭這個詞!
心情突然變得不爽起來,我也沒有興致同他再聊了,便熟練地反客為主,開始趕人走:“外麵還有很多家夥等著你吧,你去吧,這有雪麗陪我就好了。”
早已習慣我的喜怒無常和這樣待遇的滑瓢沒說什,歎了口氣便走了。
這場敘舊中大半時間隻是安靜作陪的大雪女雪麗,默不作聲的等我自己慢慢想通消氣。
曾經的很多次,她也都是這樣做的。
可這樣熟悉的曾經也開始叫我不安了。
我焦慮的咬著唇,避開她的手,將臉埋在她腹部潔白如雪的單薄和服。
她仍然慣著我。
隻將手改落在我的背部,輕輕拍打,無限溫柔的哄著。
可我想起她曾經看滑瓢的樣子,眼神是炙熱的,是溫柔的。
我記得她渾不似雪女的,熱情似火做派的一次次大膽示愛,雖最終寂寥,卻無怨無悔。
我也記得她是怎樣看滑瓢的兒子鯉絆的。
那個言之鑿鑿說長大後要娶她的混血半妖小子。
她那時麵上有詫異,眼卻分明有小小的,無法完全掩飾的期待與喜悅。
結果呢、
——都是混蛋!
他們讓她眼底的光熄滅了。
他們都讓她傷心難過了。
剛剛滑瓢在的時候,我刻意沒看雪麗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看到什。
此刻腦子混沌沌的。
大概是真的醉了吧。
我把自己重新攤回來到正麵,握住雪麗的手放在臉上蹭蹭。
哈,非生非死的僵屍和冰雪鑄就肌骨的雪女,也不知哪個體溫更高些。
我比較不出來。
但我嘴還是說:“雪麗,很溫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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