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天暗地,風雨飄搖,神樹仍在頑強生長,直聳入雲,樹冠向兩邊延伸、無盡延展,徹底托住了整片欲墜的蒼穹,像一個沉默的老人馱住了蒼穹。
扶桑樹還在生長蔓延,根須在滔天洪水中飄舞搖曳,枝葉撐起天穹的大口子,堵住因神隕而不斷降臨的雷殛。
金綠色的廣袤光華耀滿天際,翠綠的藤條從枝幹上源源不斷地生發延伸向下,向外蔓延而去,鋪在汪洋之上,成為了一片綠色的土地。
人間生機枯榮,降臨世間,是為神樹。
神樹之下,土地之上,一隻九色鹿正悠遊踱步而來,它身後跟著一隻白澤神獸——隻有在太平世代才會出現——綠發龍首而有角四足,能口出人語,曉萬物之情,通鬼神之事。
姒樂凝望著那隻九色鹿,九色鹿也靜靜地投目於他,神態安然,不見一絲一毫的怨責之色,仿佛他隻是它千千萬萬生靈中的一個,它慈懷包容了所有生靈。
“聲,這回,是老夫錯了。”九色鹿開口了。卻是向阿崎聲說。
阿崎聲伏在姒樂肩頭,微微斂眉,“不,雨師還是死了。”
九色鹿的目光落在了姒樂身上,姒樂回視它,一霎那間竟有時光回溯之感。
他忽然意識到,九色鹿是伏羲大帝的化身。
九色鹿喚他:“愛神。”
姒樂道:“我已非神。”
九色鹿道:“杞東樓公,你身為明君,即便墮為神墮鬼,也並無大錯,若再續功德,即可回歸神位。”
扶桑神樹落下萬千星辰,悅耳的鈴鐺聲連綿成又一片海洋,樹藤織成的土地上下浮沉不定,遠去又回,回又遠去。
姒樂沒有說話。
“哥哥……”白屍在鬼君懷嘟囔了句。
鬼君麵上黑霧撤去,低眸看了眼白屍,待看清白屍的容貌後,他不由微怔,先前還不曾注意,可這樣看,這分明是柳銀的相貌。
不由想起光幕中杞東樓公說的想讓白屍長大,難道姒樂竟是將柳銀的屍體給白屍了?
可他又覺得沒這簡單,這可不是平安的長大,姒樂肯定還做了別的什。
漢柳站在他旁邊,突然小聲道:“你不是生了個兒子,他人呢?”
“他將哥哥剜心的留影珠給了我呢。他是哥哥除了我之外忠實不二的信徒呢。”白屍忽然有點開心地嘟囔了句,雙手抱緊了鬼君。
有虞謠聞言怔了一怔,忽有所感,轉頭朝身後看去。
那水麵之上,不知何時立了一個穿著七彩袍子的青年,頭發編成彩色的辮子,麵容白皙俊美,眉眼間透著一股嬉皮恣意,見她看來,向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無聲道:“娘親。”
隨後,青年將手拎著的人朝他們一丟,立即轉身離開。
有虞謠下意識想追,卻被鬼君按住,他目色平靜,卻不容轉圜:“隨他去。”
漢柳愣了一下,“好小子,長這大了。”
鬼君聞言,根本不想理他,三百年過去了,能不長大。
所有人都看向那被青年扔過來的人,那人一身黑衣紅鑲邊,形銷骨立,臉色狼狽,正是逃出成霜殿的巫彭。
沉浮水浪停頓了一瞬,白屍臉色驟戾,掙紮著要從鬼君懷下來,“你來得正好,我還沒找你算賬!”
巫彭臉色很難看,他看了看姒樂,又看了看九色鹿,最後停在了阿崎聲身上,咬牙道:“尊上,我知道我不該偷吃不死藥,還請將我身上的不死藥效力轉移給這位公子,留我一條命,繼續研製不死藥。”
他又轉向白澤神獸,跪伏懇求道:“還請神獸大人從我體內逼出不死藥力。”
白澤神獸看著巫彭,緩緩道:“世間不必再有不死藥。”
姒樂道:“我不需要。”
“哈哈哈哈哈哈——”白屍癲狂大笑起來,蒼白的臉頰滿是刻骨的恨意,“你以為你這樣就能抹去一切你所做的?!
他抬手,用僅剩的鬼力,聚起一股巨浪,狠狠朝巫彭拍襲而去。
姒樂迅速抓住他的手,捏了一下,白屍頓時泄了力,癱軟在鬼君懷中,再也無力動了。
鬼君看著白屍,白屍正在喘著粗氣,冷不丁與他對視上,愣了一下。
他慢慢安靜下去,埋頭蜷在鬼君懷,鬼君身上的鬼氣在源源不斷地輸入他身體中,安撫他。
巫彭目光落在白屍身上,久久不動,神色極其複雜,他又看向姒樂懷中無聲無息的阿崎聲,猛地磕下頭去,聲音顫抖:“尊上,是我錯了!”
阿崎聲緩緩睜開眼,視線輕掠過他,沒留下一點痕跡,“是。”
“我無法研製出不死藥,有負尊上苦心!”巫彭深深埋下頭,很不甘又無能無力,“彭能力低微,還請尊上收回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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