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天梁盛終於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笑了笑,笑有苦澀,有欣喜。他等這一天想必等了很久了。
“明天早上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媽媽。”
“好。”
我跟梁盛又隨便嘮了點別的,不再像之前那樣生分拘謹,從家的裝修到最近流行的熱劇,什話題都能聊上兩句,這也讓我對他更了解一點了。雖然他和大多數中年長輩一樣有一些保守的傳統思想,但他並不固執,隻要肯耐心解釋,他就願意去試著接受那些和他觀念不相符的事物。
如果不是這多年的隔閡,他本該是個好爸爸的。
吃完飯我就回房了。雖說父女關係有了初步改善,倒也還沒好到可以長時間麵對麵。
這頓飯我幾乎沒吃多少,自己的牛排給了梁盛,就挑了幾樣小食吃了點,打算留著肚子吃夜宵,沒想到看日記看睡著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似乎在夢又經曆了一遍那些舊事:小小的人站在床前,握著媽媽的手不肯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夢聽不到聲音,一切都像是一出默劇。我漸漸發現自己隻是在夢中,也發現那個小小的人不是我,我是個旁觀者——於是我去抱住了她。
我想告訴她不要總是一個人承受,想告訴她要開心一點,想告訴她她很好,可是夢的我說不出話,我能給她的隻是一個擁抱。
一覺醒來已經快到跟梁盛約好出門的時間了。
我摸了摸枕頭,濕了一大片,臉上的淚痕也沒幹。
真的是夢嗎……會不會其實她就一直沉睡在這個身體,而我的出現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生活,那萬一有一天她回來了,我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
今天是要去祭奠梁夢兒的媽媽,我換了套素淨的衣服,因為眼睛有點腫,我化了淡妝,不想在她最思念的媽媽麵前表現得太邋遢。做完準備工作就沒剩時間吃早飯了,我匆忙下樓去跟梁盛會合。
墓園就在房子後麵的一塊空地上,據說是梁盛親自選址督造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徒步走過去要半個多小時,不過有錢人的生活方式不能用常規思維去定義——有專門的觀光擺渡車載我們過去。
連著陰了幾天,偏巧今天是個大晴天,風竟還夾雜了些暖意,我坐在擺渡車上欣賞著氣派的梁宅,逛景區的既視感愈發強烈。
梁盛看了眼手表,轉頭問我:“你還沒吃早飯吧?剛剛怎不先吃了再走?”
“待會兒回去吃也一樣。”
“以後盡量按時吃飯,別把身體搞壞了。”他望了望兩旁,“到了。”
我往前看去,入眼是一片交織成畫的藍白色。
說是墓園,這其實更像是花海。圍欄圈起來的地方種著圓棒狀的花,中間留出了一條不寬的小路,遠遠能看見路的盡頭是花海的正中央,那立著一塊孤零零的石碑。
我們下了車,司機就在墓園外麵等我們。
我跟著梁盛往走,靠近了才看清花的外形:每一簇都是由許多小花聚集而成,花瓣向外張開,微微卷曲;藍色和白色分明都是冷色,可這些花給我的感覺卻是無比明媚熱烈。
“這是你媽媽最喜歡的風信子。”梁盛帶著我走到墓前,蹲下身,從口袋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拭墓碑。
——愛妻梁太太之墓。
“我們過來,什都不帶嗎?”
墓前空空如也。就算墓園都是花,不送花可以理解,別的也什都不用送嗎?雖然我這人平時也不太講禮數,但這種場合至少該有所表示吧……
“這是你媽媽走之前交代的。”梁盛把手帕疊好放回口袋,摸了摸墓碑上的字,“她說以後來看她的話空手來就行了,鮮花會謝,水果會爛,食物會壞,她也不喝酒,燒紙又汙染環境,所以這些東西都不重要,人來就好,哪怕人不來,隻要健健康康的就夠了。”
淡淡的花香融化在風,仿佛有一雙溫柔的手拂過我的臉頰。我站在墓前,靜靜聽梁盛回憶往事。
“對了,你跟醒言最近怎樣了?”梁盛站了起來,轉過身麵向我。
“啊……?”我對他突然轉移的話題有點猝不及防。
“你的事,他沒說什嗎?”
“他……”
他還真的什都沒說……
我原以為他聽說我侵吞公款的事後不管信不信起碼都會向我求證一下,誰知他不僅沒問,連話都沒跟我說過幾句,一早就出門,下班不見人影,打電話給他他說是有事,但就是不說是什事。我明知道他有事瞞著我,卻開不了口去追問。
“他肯定是相信我的,你就別擔心了,我們倆……挺好的!”我頂著略顯窘迫的笑容試圖打消梁盛的疑慮。
“那就好。”他點了點頭,“他要是欺負你的話你一定要跟我說,就算霍氏這幾年的生意做得比梁氏大,也不需要你對他們低聲下氣。”
我愣了愣:“呃……嗯……知道了……”
也許真的如梁夢兒媽媽在信中所寫的那樣,婚約隻是當時兩家大人之間的隨口約定,比起所謂的商業利益,他們倆更在乎的是女兒的幸福,“我”並不是他們生意上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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